“诶,老兄,你听说没有,那鹤眠尊昨日陨落了!”
“瞧您这话说的,这等大事!如何能不知?”
那挤眉弄眼的男子看了看四周,压低了声音,“这鹤眠尊也算得上是个大人物,六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啊,她可是出了名的奇才!千年一遇!也不知道栽了什么跟头,竟然陨落了……”
坐在他对面的男子轻咳两声,示意他噤声,“你可少说点吧,照野君因她逝去,发了高价悬赏,急寻缘由!到时候觉得你有线索或者什么,啧啧,照野君那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
那男子咂摸着嘴,脸上带上了悻悻之色,轻咳两声,将杯中酒饮尽后又低声说道,“李兄,你真这鹤眠尊就那么,没了?”
“嗐,这等事,信与不信的,左右也与赵兄你我无关。”被称作“李兄”的男子摇摇头,“硬要说个信与不信——那必然是不信的。谁能想到那天纵奇才的鹤眠尊落了个天妒英才、英年早逝的下场。”
姓赵的男子“嘿嘿”笑了两声,“李兄,你这可就说得不对了,你瞧那鹤眠尊,她就算再厉害也不过是一介妇人,那性子固执得很,过刚易折的道理李兄还能不懂?更何况,要我说,这鹤眠尊出身不明,成名哪有那么轻易,怕是走了条歪路!”
李姓男子面上浮现出犹豫之色,“这,说不准的吧?”
赵姓男子凑近他点,不屑地摆摆手,这鹤眠尊江晚愁怕是借了那照野君凌柏舟的光!”
“可……”李姓男子还没来得及说话,刚吐出一格音节,就见二楼一壶酒直直地朝赵姓男子泼来,如同落雷般迅急,劈了他满头酒水。
赵姓男子也是诧异,怒从中来,起身时都带翻了长凳,还没看清楚是谁便就指着那人一顿臭骂,李姓男子拉他也不得,劝不动半分。
他抹了一把脸,待到看清那泼酒男子面容时脸色由红转白,当即觉得眼前发黑。
“本尊便是泼了,你还要说什么?本尊洗耳恭听。”那泼酒男子穿着一身紫衣,腰间系长剑一柄,眉梢与眼尾具是上挑,尽显厉色,一张好皮囊,唇角却是勾着恶意的笑。
这不是照野君还能是谁?
赵姓男子脸色发白,支支吾吾半天才挤出几个字来,“没,没了。”
那照野君冷哼一声,神情不善,“鹤眠尊江晚愁乃修仙界第一奇才,公认无疑,她不是借了谁的扶持,若那些诋毁于她的言语再传入我耳中……”他顿了顿,喉间发出一声冷笑来,“落地的,便不是那酒水,而是你们这群腌臜小人的首级!”
待凌柏舟转身离去,那赵姓男子已吓得无力站立,整个人向下滑去,李姓男子连忙扶住他胳膊,他两眼发直,神情呆滞,口中直道着,“没了,没了……”
“可怜那,高台楼阁,终成空----”戏子一句哀婉凄切的唱词又将众人视线拉回,拍掌叫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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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一只苍白的手扒在了湖岸边,指甲陷入淤泥中,浑身湿透的少女爬出湖中,黑发黏在脸颊上,向下趟着水珠。
她伏在岸边喘匀气,站起身,打量着四周,茂密林草,湖面上波光粼粼。
这怎么还是那个幻境?
难不成她没死?
江晚愁调动着灵力,丹田处却泛不起一点波澜,渡劫中期的修为,散了个干干净净。
想她大名鼎鼎鹤眠尊江晚愁竟落得如此境地,她自己都觉得令人发笑,如今她一点修为都没了,如何从这凶险的幻境中脱身?
这幻境模拟的是上古时期灵气丰沛之时,名为混沌真境,机遇虽多,但风险也是极高。
上天这是想让她再死一次?
江晚愁靠在树旁,抽出腰间长剑,剑锋仍旧凌厉,却没了昨日那股剑意。
“砚池,你如今跟着我,当真是可惜了。”她低垂下眼,指尖轻抚剑身,收剑回鞘。
“待着不动也不是个办法。”江晚愁喃喃自语道,随即盘腿打坐开始修炼,她也并无其他路可走,没死已是万幸,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不过修为没了,也只能从头开始了。
她摸了摸手上的储物玉镯,好在储物玉镯还在,里面有些辟谷的丹药,够她撑个个把月的。
个把月,不眠不休地修炼能做到何种地步?
她的目标是,结丹。
得益于前世的修炼经验,此次倒是熟稔了许多,灵气入体后温柔抚慰着干涸的经脉,如同干枯许久的河床涌入一股甘泉。
昏昏沉沉之间时间飞逝而过,待到江晚愁吐息,起身时金丹已成,丹田处重新泛起波澜,她算是安心了些,心念一动,从储物玉镯中取出一物,此法宝状似卷轴,展开后上绘山海景致,名为离梦赤真图,此图中暗藏芥子空间,修炼资源取之无禁用之不竭,灵草在此种生长事半功倍,可缩短生长周期,百年灵草仅需一月就能长成。
江晚愁指尖触上卷轴,心中念着咒文,整个人瞬间消失在原地,卷轴也渐渐消融。
她一开始并非不想进入空间,只是此图只有金丹期以上的修士才能进入,进入之后还不一定能获得资源,需要经历重重任务才能取得想要之物。
江晚愁蹙起眉,原本前世已经解锁的资源此刻全都灰暗下去,成了不可获取的状态。
也就是说,她还要在做一遍那些任务。
不过最为基础的那些东西也已经够用了。
江晚愁看向已经解锁的药田和小屋,平时钱财不够时还可以来图中住上一段时间,炼丹炼器,摘些珍贵灵草去外界换取钱财,也算是可行的生财之道。
不出所料,当江晚愁想要触碰灰色区域时眼前突然出现一行字:“请完成如下任务:在外界声望达到50,旧日声望值999999,检测到由于您‘死亡’过一次,旧日的声望值是您生前的声望,已经不可使用,自动锁定,请您更换身份。”
江晚愁沉思了片刻,这图说得话的确没错,她前世渡劫失败也不过成一介散仙,哪有直接死去的道理,恐是被魔界中人做了手脚,再加上魔界与修真界本就对立,她前生阻碍过魔界作恶,魔界对自己围追堵截,不傻都知道魔界那边恐怕盯上了自己,况且重生此事难以解释,恐是会招来祸端,她实力不似从前,魔界如若派出高手,她怕是会死无葬身之地,不若用一个新身份示众,也算是稳妥。
她欣然应允下来,接受了任务,这图只不过一个法宝器具,也算是她一个信赖的安身之所。
本来还想在图中躲着,等到重新修炼回巅峰期呢,看来是不行了。
江晚愁叹了口气,拔了些灵草塞进储物玉镯内,离开了图中,将卷轴重新收回玉镯中。
那就出世吧,又有何惧?
何况还要查明师祖下落,师父死亡的真凶也没找到。
她也没来得及救更多人。
江晚愁眼神坚定下来。
这条路,再走一遍又有何妨?
江晚愁循着前世的记忆寻找着脱离幻境的机关,她记得机关就是在湖边不过百米的一棵树上,她目光投向自己刚刚靠过的那棵树,刚要伸出手摸索树皮,附近突然暗下来,像是被夜色吞噬了一切,她一时间有些适应不来昏暗的光线,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有妖兽喜爱光和火,会循着火焰和光线找来,她既不傻也不疯,当然不会上赶着找死。
忽而,她听见不知何处传来细微的爆裂声,像是木柴被火焰舔舐时的声音,噼噼啪啪地作响,在这片黑暗的森林中幽幽回响。
远处飘过红影,周围温度急剧上升,燃起诡异的血红火苗,火焰中缓缓流淌着金色,像是滴落的血液,它越烧越亮。
不对!
它分明是冲着她的方向来了!
江晚愁一惊,那可不是普通火焰,那可是琉璃火!
六界流传着一个传说,其大意有首口耳相传的打油诗可以概括:“赤焰栖梧夜色浓,天火照空映山红。荒山忽起琉璃火,定是孤狐寻旧踪。”
这首诗所揭露的那个传说起其实也是有真实的成分的,这孤狐指的就是忠诚的赤焰天火狐,一旦认主,生生世世,生死相随,等到夜晚,它会用琉璃火照明,以此寻找旧日的主人。
总而言之,没什么威胁。
灵兽分为天玄地黄四阶,赤焰天火狐本就是玄阶灵兽,算得上珍稀,饶是江晚愁前生也只见过两三次,更别说见过能与它签订契约的修士了。
毕竟就连黄阶灵兽身上都有什么部位能换钱,真遇见玄阶的不是想着跑就是想着怎么杀死它们夺宝,无论自己是否真的需要。
那琉璃火越飘越近,竟在她身前三尺处停下,在空中摇晃着。
江晚愁的手摁上剑柄,没有动弹,保持着警惕,然而那琉璃火透出温柔光晕,洒在她身上,似是在安抚她一般,带来了一种源自遥远彼方的温暖,这感觉陌生而遥远,却让她紧绷的心弦不由得一颤。
那琉璃火不再摇曳不定,如同归巢的倦鸟,轻盈而坚定,似乎在静静地注视着她。
紧接着,那火焰一抖,一只赤红如焰,尾尖流淌着金色的狐狸缓步走出,踏过之处留下赤莲虚影。
那狐狸并没有寻常野兽的警惕与试探,一双琉璃般的金色瞳眸直直地望向她,眼眸里没有一分一毫的凶戾,满是孺慕与哀伤,它没有靠近,只是停在三尺开外,低低地呜咽着叫了一声,带着无尽的思念与失而复得的希冀。
眼前的灵兽美丽得惊心动魄,它眼中浓烈到几乎要化作实体流淌的感情让她怔住,江晚愁不由得感到茫然,她确信前世从未豢养过一只赤焰天火狐,可它眼中的依恋又异常真实,撞得她心头都有些颤抖,她想要开口,又觉得喉间一阵干涩。
她嘴唇蠕动片刻,还是吐出了话语,“你,认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