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狐狸一时间也怔愣住,口吐人言,“我不会忘记你。”
你怎么就忘记我了呢。
江晚愁也是一愣,尽力在脑子里刮搜着关于赤焰天火狐的记忆,她确信自己没有失忆,还没等她想到,那小狐狸率先打断了她的思绪,“你忘了,也很正常,你是日日行善的鹤眠尊,不记得我……是很正常的。”
江晚愁莫名觉得有些愧疚,遂向那只赤焰天火狐伸出了手,“那,小家伙,你还愿意来我这边吗?”
赤焰天火狐绝非寻常妖兽,在她眼前这一只妖力绝对不低于金丹期,有一个助力总好过一拳对上四手,何况赤焰天火狐极为忠诚,既是为了寻她而来,就绝不会做出什么危害她的事情,赤焰天火狐想认她为主,对她来说,全是好处,没有拒绝的理由。
那小狐狸喜出望外,竟在原地愣住了,朝她飞奔过来,几乎是撞进她怀中,在她怀里乱蹭,一幅欣喜若狂的样子。
江晚愁调动灵力,掐诀布下契约阵法,那小狐狸想也没想,就将爪子摁了上去,两人的鲜血融入阵法之中,散发出赤红色光亮,主仆契约已成,缚在双方魂灵上,除非主人解除,生生世世不得逃离,不得背主,否则身陨道消,魂飞魄散,不入轮回。
“你有名字吗?”江晚愁思忖着,若没有,她便让这小家伙自己给自己取一个中意的名字,总叫它小家伙小家伙的也不大好,而且,她也不只这一只灵宠。
“看来主人你真的忘了……”那小狐狸哀叹了一句,但它又活泼起来,一双灿金色的眼眸直勾勾地看着她,“我是阿炽呀。”
阿炽,阿炽……
她暗暗念了两遍这个名字,又弯起眼朝它笑,“阿炽,阿炽,好名字,很适合你。”
阿炽愣了一瞬,抖了抖耳朵,仿佛害羞了一样一头扎进她怀里,眼底却闪过一丝哀伤。
阿炽是她给的名,亦是她给的命。
江晚愁打算带着阿炽离开这里,但她不太放心自己抱着个赤焰天火狐出去会不会引起骚动,引得他人追杀,于是她摸了摸阿炽的脑袋以示安抚,温声细语道,“阿炽,你先进离梦赤真图的空间里好不好?你突然出现在外界,有很大风险,这对你我都不好,等我叫你的时候你再出来,怎么样?”
阿炽虽尚处在幼年期,但也不是好坏不分,知道自己的价值,擅自在外界行动必然会给江晚愁带来麻烦,何况主人这一醒,不知为何修为大打折扣,自己还是要见机行事,不给主人招来麻烦的好。
于是阿炽乖巧地点了点头,在江晚愁展开画卷后它借着契约钻入了离梦赤真图的空间里,江晚愁松了一口气,合上卷轴,将它收回储物玉镯中,兀自摸索着那棵树的树干上通往外界的机关,摸到那块掌心大小的树瘤,摁了下去。
她顿时感动一阵天旋地转,再回过神来时她已经立于一片荒山的树林之中。
外界正值冬季,枯枝残叶都被雪掩了,呼啸凌冽的寒风狭裹着雪奔腾而过,鹅毛大的雪花劈下,淋了她满头。
江晚愁谨慎地环顾着四周,确认没有潜在的危险,这似乎只是一处普通的山林。
她在纷飞的大雪中穿行,雪上空留一串足印,在朦胧的雪雾中江晚愁忽而望见半山腰处有一座小小的客栈,半边身子都被吞没在雪中,一半隐隐约约地探出。
行至半山腰时,那客栈才现出真貌,再简陋不过,仿佛下一秒就能被这场大雪吞吃下肚。
但此刻似乎也别无选择。
“吱呀——”
江晚愁推开木门,踏入客栈内,屋内狭小杂乱,一张柜台,几张桌凳就占了一楼店铺的几乎全部空余,靠墙的一张桌旁坐了四五个大汉,身高体壮,虎背熊腰,见有人进来都看她一眼,又扭过头去吃酒,那张柜台后有一道门帘,靛蓝粗布帘后传来说话的声响。
“昨儿个来的那个人的账处理好了没?”
“这还理不好?这么多年也不是白干过来的。”
说话声停顿了一瞬,“外面有人来了,还不赶紧出去招待?”
“诶。”店小二打扮的人掀起门帘,脸上堆着笑,一幅和善面孔,眼尾下垂,眉间纵纹却深,眉骨也较常人突出。
店小二看向她,眼睛一眨不眨,眼珠却是转了转,笑着开口道,“这位姑娘,山下的路不好走,时辰也不早了,不若先歇下,住店不贵,这荒郊野岭的,一个姑娘家家的,怕是不安全。”
“那便住上一晚。”江晚愁跺了跺脚,拣了张长凳坐下,抬眸看向那店小二,“拨霞供,梅花汤饼,再来盘……金玉藏羊和一壶羊羹酒。”
“咱们小店没那么多花样,就些盐豉汤,羊肉杂碎汤,蒸饼,酱瓜,要说喝的,顶多给您上个酸醨酒。”店小二赔笑道,“您一看就是大富大贵之人,见识多,但咱这小店哪似那大都城,可没那些个佳肴。”
“那便来一碗盐豉汤,一张蒸饼,酒就不用上了。”江晚愁盯着那店小二的眼睛道,“再算上住店的钱,总共多少文?”
店小二张口说道,“吃食十五文,住店五文,共二十文。”
他语速飞快,笑起来的时候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却也是紧紧地盯着她,心里仿佛在打什么盘算一样。
江晚愁从荷包里摸出一块满是绞痕的碎银,似是想也没想,就丢给店小二,“约莫一两二钱,剩下的赏你了。”
店小二七手八脚地接住,两眼放光,小心捧住那一块碎银,指甲悄悄划了一道,面上却连连点头哈腰,一幅为难模样,“客官您阔绰,但咱这小店哪能收得了银子?”
江晚愁淡淡一笑,还未言语,掌柜就从帘后探出头来,“小二哥!今儿个怎么回事?磨蹭这么久?”
“掌柜的!”店小二过去也不是,不过去也不是,只好向掌柜的展示了一下手中的碎银。
“哎呦!”掌柜也是一幅又惊又喜的表情,“贵客啊!”
紧接着掌柜的又换上一副为难表情,“可您也见着了咱开这小店,哪能找得开呢?真真不是疑您,就是怕收到假的……”掌柜和店小二对视一眼,点头笑道,“咱这小店怕是要亏本的。”
江晚愁但笑不语,她是死了有些年又不是白活了一百多年,这六界分为天界,冥界,修真界,凡间界,魔界,妖界,其中修真界四大宗门,空冥宗,玄妙阁,济世药谷,清虚宗这四大宗门在凡间界十三州联合修建瞭望台,可她这一路走来,竟一座瞭望台都没有看见。
这也就意味着这里是三不管地带。
凡间界、魔界和妖界的交界处。
江晚愁并不急,眼中满是笑意,手中转着那茶杯,“规矩我也并不是不懂,要验这银子,掌柜您请便是。”
掌柜躬身赔笑,从柜台后拿出一把银剪,"咔"地铰下一角放在戥子上用以称重,戥子锤滑到一钱三分五厘才平衡。
“真的……”店小二凑在掌柜身旁看了又看,眼神里冒着精光,掌柜的抬手在他背上拍了一巴掌,“赶紧催后厨给贵客做饭。”
那几个大汉也看向这边,随即又扭了头,似乎只是对这场景好奇。
店小二连忙转身去了后厨,传来几句模糊的对话,外间应当听不大清。
但可惜,坐在这里的是江晚愁。
她笑着,手指轻轻抚过剑柄。
不过片刻,店小二就端出了她要的吃食,一一摆到她桌上,道一声“贵客吃好!”
他刚欲要转身离去,就听见江晚愁吐出一句,“怎的吃好?”
店内瞬间安静下来,他僵在原地,掌柜连忙打着圆场,“您瞅您这说得哪里话?不过一句吉利话,要是对这吃食不满,贵客尽管提。”
店小二也转过身,朝她赔笑。
“哦?既给我下剧毒,又要我吃好,没见过这道理。”江晚愁手摁在剑柄上,面上笑盈盈的,“从未见过,却对我如此敌意,真不知今儿个是招谁惹谁了。”
她话音刚落地,店内所有人的脸色瞬间变了,都作一幅阴狠神情,那几个大汉也站了起来,竟是要将江晚愁围杀在这店中。
掌柜缓缓走向她,笑容狠厉,“小姑娘,要怨就怨你自己吧,谁让你长了一副酷似那鹤眠尊的脸?我们魔界可是对那鹤眠尊恨之入骨!即使她早已死了,也是得而诛之!”他冷笑道,“上头有令,和她长一张脸的,无论是否是易容,杀,无赦。”
他甫一抬手,店小二和那几个大汉便凶相毕露,喉中传出低哑的嘶吼声,身上的魔气也不在遮掩,如同墨汁般粘稠,如同活物般蠕动着,似乎想要腐蚀她。
“呵……要打便一起上,省得我费时间。”江晚愁抽出长剑,剑光清亮,还没等到他们反应过来,几道虚影滑过,磅礴的灵力瞬间碾压了那阵魔气,朔风卷起,身前对峙的几个魔族俱已倒下,了无生息,江晚愁手腕微转,甩落剑上的黑紫色血液。
那掌柜一愣,转而哈哈大笑起来,“你不会以为,杀了几个相当于人类筑基期的低阶的魔族,就能从这里逃出生天吧?”
高阶魔族吗?江晚愁紧紧地盯着他,有点意思。
那掌柜身体开始膨胀,皮肤涨成紫红色,面目挣扎,露出一口森白獠牙,他不知从何处摸出一把巨锤,上面镶着尖刺。
说这时迟那时快,他向江晚愁挥出一锤,紫色的雷光夹杂着浓郁魔气。
雷系吗?
真是,好不怀念啊,江晚愁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