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那锤子挥下来时撞在剑刃上,金属碰撞之声令人觉得牙酸。
剑刃后是一双漂亮的眼,清澈瞳眸中含着隐约的温柔笑意。
仿佛此时并不是什么你死我活的战斗,而不过是一场小小的打闹。
灵力与魔力碰撞开来,掀翻了桌椅,汤汁洒得到处都是,连屋子都在摇晃。
“你怎么能……”
还没等那魔族说完,江晚愁甩开那一锤,脚下步法精妙,不过一瞬,已至他身后,寒夜中的朔风全都为她所用,一缕缕光芒同样成为锋利的丝线,封喉见血。
“说吧,谁派你来的。”约莫才十六七岁的少女声音极冷,褪去了那幅温柔的大家闺秀模样,反而如同一柄出鞘的剑,如她手上所握的剑。
开什么玩笑,竟然栽在一个炼气期修为的修士手上!那魔族暗自在心中咒骂着,忽而回过神来,不对,她怎么可能是炼气期,仅那两剑,仅那身法,仅这操纵天地灵气的自如,分明是大能才能达到的高度!
他是招惹了个什么人!
他欲要舔了牙中的剧毒,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卸了下巴,水流涌入他口中。
这不是普通的水!
流进他肚中的剧毒没有发作,仿佛被水流稀释了一般!
这是水灵根的水!还是极其纯净的水灵根!只有天灵根才有如此品阶!
她莫非是杂灵根?可杂灵根又怎么可能……不对!
莫非那些修真宗门又出了个混沌灵根的天才弟子?!
他突然反应过来,但全身上下都被束缚住,动弹不得,风与光织就的丝线陷进皮肉里,渗出黑紫血液,本来魔族的血液带有腐蚀性,可他身为高阶魔族竟无法腐蚀她的灵力。
他刚想忍着剧痛转身肘击身后少女,就被刀刃抵住了后颈,不,不是刀刃,又是丝线,仿佛无处不在。
这风格竟与那鹤眠尊一模一样!
那魔族心中警铃大作,难不成她其实是空冥宗派来引诱的弟子?
也只有这一种可能了。
总不能说身后那人就是死了十几年的鹤眠尊吧?开什么玩笑!谁都知道死人不能复生,况且当年的事……
“不说吗?”江晚愁轻轻抬手,丝线缚得更紧,他凄厉地尖叫起来,在这夜里显得格外刺耳,“喊破嗓子也没人会来救你的,因为啊……我在见到店小二的那一刻就布下了结界,无论这里发生什么,外界都听不到。”
江晚愁给他装好下巴,“想说什么,尽管说,毕竟,这也算是遗言了。”
“你,你从那一刻就知道了?”那魔族疼得五官都扭曲在一起,面容显得更为狰狞。
“当然,你们还是不了解凡人的生活啊。”江晚愁叹了口气,“这荒郊野岭之地,三不管区域,根本没什么普通人涉足,那在这里开设客栈,还雇一个店小二,不是摆明了就是黑店吗?”
“说吧,杀过多少人?”她话音刚落,陷入肉中的丝线便又深了几分。
“呵呵……杀过多少人?”那魔族大笑起来,“当然是,数以千计!你看见了没有,这屋子的地下每一寸,都有你们人类的尸骨!”
“那还真是残忍。”江晚愁笑笑,唇角勾起,“不好意思,这一条,没有任何价值,因为自从进来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了,这空气中溢满了怨气。”
那魔族一时凝噎,那她还问什么?!
“一刻钟内,如果不说出是谁指使我就要你的命。”江晚愁不紧不慢地说道,丝线蹭在一起时像极了磨刀的声响。
那魔族听到她的话险些气死过去,厉色道,“想让我背叛魔界绝无可能!要杀要剐随你便!”
“……”江晚愁沉默了一瞬,忽而笑起来,那笑声莫名让人感到胆寒。
少女的声音慢慢的,一字一句,“我也没说,你说了我就会放过你啊。”
悄无声息之间,肉块散落一地,骨头坠地时,“咚”地一声响,血液腐蚀了地板,“滋滋”作响,露出地板下埋藏的人骨。
江晚愁蹙眉,躬身祭拜,“我江……阿余,今日在此祭拜各位,已替各位先辈杀死这些魔族报仇雪恨,愿各位散了怨念,尽早入了轮回,下一世再济世救人的好。”
她随口编了个化名,便抬手掐诀,蓝色灵气忽而在空气中聚集,汇成流淌的冥河,清澈水流奏出幽冥府曲调,怨魂得以清洗怨念,随冥河往生。
此乃,往生诀。
江晚愁想了想,还是觉得顶着这张和前世一模一样的脸乱转太过惹眼,索性易容,与她前世只剩七分相似。
她重新踏上旅途,御剑飞行,不过片刻,便已至凡间界都城汴京府,她降在城外,想着进城转转,毕竟虽说只死了十几年,但对于凡人来说,十几年,能多上许多变化。
进了汴京府之后她才发现,如今的汴京府看上去竟比她死前还要繁盛上许舵,看来凡间界没什么大变故,如此,她也算是放心了。
就连小贩个个脸上带着喜悦笑容,热情地吆喝着。
“葫芦儿呵——将蘸得耶!多么老大的串哪!正宗京城糖葫芦——五文钱一串!”
“哎——冬菜上市喽!带霜掐尖的大白菜!青帮鼓肚儿,脆生生赛梨!”
“糖——官——人!飞禽走兽!甜透舌尖咯!”
江晚愁一时奇怪,虽说汴京府周围未落雪,但怎得冬日这街上还有这么多行人?
她凑近那卖糖葫芦的男小贩,“诶,大伯,来根糖葫芦。”
那小贩生得宽厚长相,笑得乐呵呵的,“小娘子你要哪支?”
江晚愁挑了一支,那卖糖葫芦的小贩就将那一支递与她,她顺便打听着,“大伯,我从宗门下山门来降妖除魔,刚到此地,瞧着你们这大冬天的还这么多人出门,可有什么喜事?”
“瞧小娘子这记性。”那小贩憨厚一笑,“ 今儿个是亚岁!”那小贩如此说着,又像是想起来什么一样,“哎呦,瞧我,忘了,小娘子从那仙门来,上面怕是不过咱们这节。”
“那倒也是过的,只不过这几日忙昏了头,不知今夕是何年了。”江晚愁状似不好意思地一笑,“不打扰大伯了,祝大伯生意兴隆,家庭和睦。”
“小娘子劳苦,慢走,注意安全!”那小贩关切道,江晚愁笑着应答,摸出五文钱给了那小贩。
原是亚岁了,怪不得如此热闹,江晚愁边走边思虑着,离年关也没多久了。
这所谓亚岁并非除夕,而是冬至,也是凡间界极重要的节日,街市自然热闹,“一如年节”,也不足为怪了。
江晚愁摸了摸自己的荷包,自己出门从不怎么带钱,身上钱已不多,灵石也不能在凡间界用,得去特定的店铺兑换,还不知搬了位置没有。
她循着旧日记忆,刚想去拿灵石换些凡间界,就听着街边一阵吵嚷。
“哎呀,瞧您说的,您这商队要修士来护送,那哪有那么好找?还要金丹期修为,那万里挑一不说,就人家那地位,能来这揽活不成?”
护送商队?还要金丹期修士?
正值金丹中期的江晚愁不免竖起了耳朵。
“我这不是听说刘官人您人脉广才来求您?您就帮帮小人这一次,看在这么多年的交情上。”
刘官人叹息道,“嗨呀,季官人,您说您这不是自找麻烦?当初谁劝都不听,非要揽了这活,说什么‘车到山前必有路’,我给您指条明路吧!”
“什么?”那季官人连忙问道,“您请尽管说。”
刘官人一幅神神秘秘的表情,“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季官人一愣,随即也是大笑道,“您这说得哪里话?季某既敢挣这钱,就做好了投入高的准备!谁敢护送我这商队,那便有十两黄金的佣金!”
他此言一出,市井人都纷纷侧目看来,议论纷纷,毕竟就是当高官一个月俸禄也不到九十两白银,这都顶高官两个月俸禄了。
默默听着的江晚愁也是一惊,护送一支商队,十两黄金。
她立马上前,毛遂自荐道,“小女子名阿余,一介散修,但已有金丹中期修为,不知季官人可否将这任务交于小女子?”
那季官人看向她,怀疑地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见她气质不凡,周身灵气充盈,腰间长剑品质亦是绝佳,也放了些心,“我名季航泽,这位修士大人不必如此客气,咱们去樊楼详谈?鄙人也请您吃顿便饭。”
这樊楼是这京城正店之首,就连凡间界的皇帝也曾在此楼中宴饮。
这樊楼她前世也曾去过,江晚愁想了想,便爽快应下。
到了樊楼前,江晚愁不禁还是惊叹于樊楼的奢华,五座三层高楼之间以飞桥相连,各处珠帘绣额。
季航泽带她上了二楼雅间,问她有无忌口,江晚愁摇摇头,他便向江晚愁推荐了些菜色,江晚愁也笑着应允。
“想雇修士护送商队是因为我这支商队里护送的物品和这物品要卖给的顾客有些特殊。”季航泽呷了一口茶,叹息道,“若非如此,我怎会想去雇佣金丹期修士呢?”
江晚愁点点头,表示理解,她轻轻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茶水的清味在舌尖弥漫开来。
她放下茶杯,抬眸看向季航泽,“不知季官人可否告知小女子,这商队护送的东西是否与修真界有关?”
季航泽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