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未消散，苏晚晴就已经给双胞胎系上了带有小恐龙图案的围兜。
大宝攥着她的衣角，仰起头问道：“妈妈今天要穿漂亮裙子吗？”她低下头，吻了吻孩子软乎乎的脸颊，从衣柜最底层取出一条素色真丝裙——那是出事前最后一次参加学术论坛时穿的，领口绣着极小的银杏叶，是她亲手缝的。
“因为今天要见很多叔叔阿姨呀。”她帮小宝理了理翘起的发旋，镜子里映出两个小宝贝亮晶晶的眼睛。
在玄关处，小川抱着儿童安全座椅等着，看到她出来，目光扫过她刻意用丝巾遮住的右肩——那里还渗着淡淡的血渍。
“苏女士，车已经检查了三遍。”他轻声说道，“程秘书说直播厅的防偷拍设备也换成了最新款。”
苏晚晴点了点头，弯腰抱起大宝，把他放进安全座椅。
小宝非要坐在副驾驶，系安全带的时候还踢着小腿背唐诗：“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她顺口接了下去，从后视镜里看到小川启动了车子，晨光透过车窗洒在孩子们的脸上，就像撒了一把碎金。
直播厅的聚光灯比想象中还要刺眼。
导播举着倒计时牌，比出“三、二、一”的手势，苏晚晴把双胞胎交给了在一旁等候的志愿者阿姨。
大宝突然拽住她的裙角，带着奶声奶气的哭腔说：“妈妈不要讲故事了，回家吃草莓蛋糕好不好？”她蹲下身，帮孩子擦掉眼泪：“等故事讲完，妈妈给你们买最大的草莓蛋糕，上面有二十颗草莓。”小宝抽抽搭搭地点了点头，攥着她手指的力气却大得惊人。
“观众朋友们，这里是《民生直击》特别直播。”主持人的声音响起时，苏晚晴已经坐在了圆桌前。
她的手按在桌下的遥控器上，能感觉到掌心沁出了汗水。
镜头扫过她时，弹幕瞬间被“看她眼睛”“这就是基因宿主妈妈”刷满——那双眼睛太亮了，亮得像淬过冰的刀。
“今天，我以一位母亲的身份，发起‘火麟受害者联盟’。”她开口时，直播厅的空调突然停了，她能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这里有一段影像，来自火麟计划原伦理审查组组长林薇。”她按下遥控器，大屏幕上出现了雪花点，接着是林薇苍白的脸——显然是偷录的，背景里有仪器的嗡嗡声。
“是我改了审批流程……境外团队说只要数据，不会出人命……”林薇的声音带着哭腔，“他们给的加密芯片，说是能规避监管……”
弹幕炸开了。
有人刷“报警”，有人刷“求全名”，更多人开始翻林薇的社交账号。
苏晚晴盯着滚动的弹幕，喉咙间突然泛起一股腥甜。
右肩的胎记就像被火烫着一样，她死死地攥住桌沿，指甲几乎要嵌进木头里。
“妈妈！”观众席突然传来小宝的哭喊。
她转过头，看见志愿者阿姨正哄着两个孩子，大宝举着她落在座椅上的丝巾——那上面，血渍已经洇成了深褐色。
咳嗽毫无预兆地袭来。
她捂着嘴，指缝间渗出鲜血，滴在桌布上，像一朵绽开的红梅。
导播在耳麦里喊“切备用画面”，她却扯掉耳麦，声音反而更响亮：“我不是来求救的——”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她撑着桌沿直起身子，肩头的血透过真丝裙渗了出来，“我是来告诉世界，有些罪，不能等死后才审判！”
直播厅瞬间安静了下来。
大屏幕上，林薇的影像还在重复着“境外团队”；观众席有人举起手机拍摄；双胞胎的哭声穿透了所有声音。
苏晚晴望着镜头，看见自己的脸在屏幕里泛着病态的红，却笑了：“现在，该你们睡不着了。”
同一时刻，在三条街外的警局。
方警官把老周给的U盘拍在纪检组长的桌上时，手还在颤抖。
“这是意识迁移的实验日志，是顾氏集团用基因宿主做活体测试的证据。”他动了动喉结，“我知道上面要低调处理，但这些孩子——”他突然说不下去了，抓起桌上的茶杯猛灌，却被烫得直吸气。
纪检组长翻开文件的手停住了，目光扫过“双生共焚”“血契共振”等关键词，太阳穴突突直跳：“立即封存，我现在就上报。”他抓起外套往外走，经过方警官身边时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做得对。”
程秘书的手机在酒店套房里震动时，她正盯着《柳叶刀》的审稿进度——显示“紧急加急处理中”。
阿哲的消息只有一行：“白鹭明晚在东港3号浮码头接人。”她的指尖悬在“报警”键上，抬头看向监控画面里还在直播的苏晚晴。
“不报警，也不拦截。”苏晚晴的声音从免提里传来，带着刚咳完的沙哑，“让他们接走。沈念秋在境外待得越久，尾巴露得越长。”程秘书盯着屏幕里她渗血的肩头，突然说：“苏女士，你需要去医院。”
“等今晚。”苏晚晴挂断电话前补了一句，“联系沈知遥，让三百名独立记者带着无人机去东港。”
夜色笼罩了仁济医院的废墟时，苏晚晴的车停在了断墙前。
她打着手电筒，在当年火灾现场的老槐树下蹲下。
树根旁的土是松过的——三年前她埋下铁盒的时候特意做了记号。
铲子下去的瞬间，指尖被碎石划破，血珠滴在泥土里，很快就被吸收了。
铁盒锈得很厉害，她用指甲抠开缝隙，里面的芯片、日志、手稿都裹着防潮纸，保存得很完好。
她把所有东西都塞进防水袋，在寄件单上写下“厉明舟基金会”时，笔锋顿了一下——那是她大学导师创办的公益组织，最擅长跟跨国资本死磕。
在附字条的最后一句，她写道：“若我失踪，请于72小时后公开。”写完又划掉“失踪”，改成“72小时无消息”。
在旧居里，她打开电脑的手很稳。
永久关闭定位权限时，系统提示“此操作不可恢复”，她点了确认。
删除社交账号备份前，她点开最后一条朋友圈——是双胞胎一岁生日时，两个小宝贝趴在蛋糕上抓奶油，配文是“愿你们永远不用懂妈妈的眼泪”。
她盯着照片看了十秒钟，然后点击“删除”。
东港的夜雾像一团湿棉花。
沈念秋裹着黑色大衣，站在3号浮码头上时，手心全是汗。
“白鹭”的船灯在雾里忽明忽暗，她正准备迈步，头顶突然亮起刺目的白光——十余架无人机从雾里钻了出来，摄像头的红灯闪成一片。
“我是苏晚晴的妹妹！”她扯下口罩，对着镜头高喊，“我有火麟计划全部人体实验名单！”风掀起她的衣角，露出里面印着“基因宿主家属”的白T恤。
直播画面切换到各个记者的镜头，有人举着话筒喊道：“沈女士，名单里有多少孩子？”“境外合作方是哪家机构？”
在千里之外的西北诊所，顾承渊盯着手机里的直播，眼泪砸在屏幕上。
他伸手摸向床头的共感仪——那是他连夜让人修好的，屏幕裂了一道缝，像一道疤。
“苏晚晴……”他哑着嗓子喊了一声，手指悬在拨号键上，最终还是放下了。
仪器却突然自己亮了起来。
蓝色光条流动着，一行小字浮现出来：“欢迎回来，S.Y.”。
他猛地坐直身子，听见了那道熟悉的声音，带着点气音，像是贴着耳边说的：“你说过要陪我发光……可光，从来不怕照进黑暗。”
他踉跄着冲到窗边。
山巅有火光在跳动，一下，两下，三下——是摩斯密码。
他盯着那点光，喉咙发紧，终于译出：“我看见你了。”
雾气弥漫到悬崖时，苏晚晴站在崖边。
风卷着她的头发，她望着远处的火光，摸出贴身藏着的U盘。
那是顾承渊实验室的备份，里面有火麟计划所有的核心数据。
“现在，轮到我去烧你们了。”她轻声说道，指尖摩挲着U盘的边缘，就像在确认最后一件武器的锋利程度。
山风掀起她的衣角，露出腰间的防水袋——里面装着从仁济医院挖出的铁盒。
远处传来晨鸡的啼鸣声，她看了一眼手表，转身走向停在路边的车。
引擎声划破了寂静，手机在置物架上震动着，显示有二十三个未接来电——但她没有理会。
当第一缕阳光洒进旧居的厨房时，苏晚晴系上印着小恐龙的围裙。
她从冰箱里取出鸡蛋和牛奶，用刀背敲开蛋壳的声音清脆利落，仿佛昨夜的火光、直播、血与泪，都只是一场醒得太早的梦。
大宝揉着眼睛从卧室跑出来，拽着她的裤脚：“妈妈，草莓蛋糕呢？”她低下头笑着，把打散的蛋液倒进平底锅，油花在热锅里绽开，就像晨光里的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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