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纱窗在瓷砖上淌成一片蜜色，苏晚晴的平底煎锅发出“滋滋”轻响。
二宝揉着眼睛从卧室晃出来，小短腿撞在餐椅上也不哭闹，只扒着姐姐的围裙角哼哼：“妈妈，我要吃太阳蛋，要流心的。”她低头应了声，手腕轻抖，蛋液在热油里旋出金黄的圆，像极了昨天山巅那簇跳动的火光。
厨房门被叩得急促，程秘书的声音混着晨雾挤进来：“苏医生，顾总让我送的早报——”话音未落人已闪进厨房，浅米色西装裤脚沾着草屑，手机屏幕亮得刺眼。
苏晚晴关了燃气灶，水汽漫过镜片时，热搜榜首的标题撞进视线：#沈念秋回应共感实验争议#。
视频里的沈念秋穿着白大褂，站在国际医学联盟的讲台上，背后是蓝白相间的会标。
她的声音像浸过冰水的银器：“我理解苏医生作为母亲的挣扎，但科学不能建立在牺牲他人自由意志之上。”弹幕如潮水翻涌，“沈教授清醒得可怕”“苏晚晴才是困在执念里的人”之类的评论顶到前排，也有零星几条“实验数据呢？空口白牙算什么科学”被迅速刷下去。
程秘书的指甲在手机壳上敲出轻响：“凌晨四点发的通稿，买了六个热搜位。顾总那边的公关团队已经在准备反击——”
“不用。”苏晚晴将手机反扣在大理石台面上，指纹在玻璃背盖压出个淡白的印子。
她望着二宝用勺子戳流心蛋黄，蛋液在瓷盘里洇开，像极了当年实验室里培养皿中的神经突触。
“她说得对，我的研究确实始于被迫。”她的声音很轻，混着煎培根的焦香，“可她忘了，真正自愿承受代价的人，是我自己。”
程秘书张了张嘴，最终把到嘴边的话咽回去。
她看着苏晚晴转身拉开冰箱冷冻层，取出那个防水袋——昨晚还沾着崖边露水的帆布，此刻正凝着细密的水珠。
铁盒打开时发出“咔嗒”一声，那枚刻着鸢尾花的芯片躺在丝绒衬布里，在晨光下泛着幽蓝的光。
“小川的车改好了？”苏晚晴用镊子夹起芯片，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地下车库B3区，第三排最里面。”程秘书掏出蓝牙耳机，“他说信号屏蔽仪调了三档，连电磁脉冲都进不去。”
二宝忽然拽她的衣角：“妈妈要出门吗？”她蹲下来，替孩子擦掉嘴角的蛋黄，指腹蹭过那枚淡褐色的小胎记——和自己后颈的位置分毫不差。
“妈妈去给你们做更甜的蛋糕，好不好？”
地下车库的荧光灯在头顶连成冷白的链。
小川猫腰从车底钻出来，工装裤膝盖处沾着机油，见她过来立刻站直：“操作系统装了三重物理隔离，键盘是纯机械的，连蓝牙模块都拆了。”他指着后车厢的金属操作台，“您要的生物采样盒在第二层，血样管是防挥发的，发丝用纳米膜封好了。”
苏晚晴戴上橡胶手套，指尖在键盘上悬了三秒。
第一滴血珠落在感应区时，她想起三年前在实验室，沈念秋也是这样按住她的手腕，说“这是为了更完美的复制”；二宝的胎毛扫过扫描头时，孩子在电话里喊“妈妈我想你”的声音突然清晰起来；最后那管混着焦黑颗粒的DNA样本滴入时，她仿佛又闻到了火灾后的焦糊味，和妈妈临终前塞进她手心的鸢尾花胸针的香气。
程序启动的嗡鸣声里，芯片突然迸出刺目的蓝光。
苏晚晴的瞳孔在强光中收缩，屏幕上闪过一行血红色的字：“项目代号：影照。目标：复制S.Y.基因表达模式，植入替代体神经系统。”
画面跳转的瞬间，她差点撞翻操作台上的试管——那是沈念秋二十岁的脸，额角绑着电极片，在电击下颤抖着复述：“我是苏晚晴，我是苏晚晴……”
“原来我不是她的复制品……”她的指尖抵着冰凉的屏幕，“她是我的镜像囚徒。”
当天下午的阳光很烈，《柳叶刀》驻华主编的办公室却开着冷空调。
苏晚晴把U盘推过橡木桌时，玻璃镇纸下压着份旧报纸，头版是“火麟计划首席科学家沈念秋获国际医学奖”的标题。
“这是脱敏后的共感数据集，包含一千二百例临床反馈。”她的声音像手术刀般精准，“声明稿里写了：我不否认火麟计划的黑暗起源，但我所做的一切，是为了让这项技术不再由任何人垄断。”
主编推了推金丝眼镜：“您强调双胞胎的知情反馈机制……有证据吗？”
苏晚晴打开随身的皮质文件夹，取出一沓彩打照片——大宝举着平板电脑记录脑波图，二宝攥着反馈量表画笑脸，背景里的实验室挂着孩子们画的彩虹。
“他们的生理指标调节记录都在云盘，密码是‘71935’。”她顿了顿，“我儿子最近总在梦里念这个数字。”
主编的钢笔尖悬在声明稿上，投下细长的影子：“如果这叫罪，那请先审判创造牢笼的人。”他重复着这句话，突然笑了，“十年前采访顾承渊时，他说‘科学的光要照进每道裂缝’，现在看来，倒是你替他做到了。”
离开写字楼时，穿堂风掀起她的衣角。
街角那辆黑色商务车的影子晃了晃，“白鹭医疗”的标识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苏晚晴摸出手机假装自拍，镜头扫过模糊的车牌，指尖在发送键上顿了顿——不是发给程秘书，是发给小川。
深夜的书房里，方警官的警服还带着外头的凉意。
他把一本硬壳日志推到她面前时，纸页间飘出张泛黄的老照片：两个穿白大褂的女孩站在实验室门口，左边的别着鸢尾花胸针，右边的眼神像浸在冰里。
“通风管道夹层找到的，属于失踪的首席神经工程师。”方警官翻开日志，纸页发出脆响，“7月19日那页写着：‘沈小姐最后一次清醒意识记录：“只要她活着，我就永远是假的。”当晚执行“涅槃协议”，烧毁原始档案，仅保留芯片备份。
’”
苏晚晴的手指在“719”上停住。
她想起昨夜大宝蜷在她怀里，小脑袋蹭着她后颈的胎记，梦呓般念：“七、一、九、三、五……”三年前的产检报告突然浮现在眼前，她翻出压在箱底的泛黄纸页，背面有行极小的字迹，是她孕期手抖着写的：“胎记灼热，似有回应……像是她在找我。”
“她不是想夺回什么。”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她是怕我醒来后，没人再需要她了。”
凌晨三点的仁济医院废墟像头沉睡的巨兽。
苏晚晴踩过碎砖时，小川的战术手电在前方劈开黑暗，光束扫过斑驳的“手术室”标牌，灰尘在光里跳着舞。
她摸出打火机，火苗窜起的瞬间，当年的消毒水味突然涌上来——妈妈就是在这扇门里，把胸针塞进她手心，说“跑，别回头”。
“你把我变成工具，可我没变成武器——”她对着焦黑的门框轻声说，“我成了母亲。”
脚步声从背后传来时，小川的手电已经抵上腰间的防狼喷雾。
光束扫过那人的脸时，苏晚晴的呼吸顿住——是陈默，仁济医院原安保队长，三年前火灾后就消失了，此刻他的眼角有道新疤，手里捧着个锈蚀的金属盒，像捧着什么易碎的宝贝。
“我知道你在找什么。”他的声音哑得像砂纸，“那天晚上，是我帮她把你抬进手术室的……这些年，我一直在等一个人来问真相。”
苏晚晴接过盒子时，金属的凉意透过掌心渗进骨头。
她望着坍塌的天花板，那里曾悬着手术灯，此刻只有星子漏进来，像极了昨夜山巅的火光。
“现在，轮到我说‘我看见你了’。”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她摸出来，是程秘书的消息：“市立医院神经科主任今早来电，问您何时回去办手续。”
苏晚晴望着东方泛起的鱼肚白，把盒子轻轻放进随身的帆布袋。
风掀起袋口，露出半枚鸢尾花胸针——和当年妈妈塞给她的那枚，分毫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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