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立医院的玻璃幕墙在晨光里泛着冷白，苏晚晴把双胞胎交给小川照看时，大宝攥着她的衣角不肯松手。
她蹲下身，用指腹蹭了蹭孩子软乎乎的脸蛋：“妈妈要去做很重要的事，就像你们上次帮护士阿姨贴退热贴那样，好不好？”小宝歪头学她的动作，肉乎乎的小手拍在她手背，温热的触感顺着血管爬上心口。
电梯数字一格格跳动，她摸了摸西装内袋的辞职信，纸张边缘被折出细微的毛边——这是她在仁济废墟的断墙上写的，碎砖硌得笔尖发颤，却比任何时候都写得坚定。
发布会现场的闪光灯几乎要刺破视网膜。
苏晚晴站在红底白字的“创伤记忆自主权倡议”横幅前，看着台下举着话筒的记者，突然想起三年前她穿着手术服被推进急救室时，也是这样一片刺目的白。
“苏医生，您突然辞职并成立医学伦理监督委员会，是否针对近期舆论焦点沈念秋女士？”
问题像利箭攒射而来。
她盯着提问的女记者，对方的工作牌在灯光下反光，映出她眼底的冷：“我不是对抗某个人。”她的声音平稳得像精密仪器，“是在阻止一种思维——认为痛苦可以被复制，爱也可以被替代。”
台下响起零星的抽气声。
她扫过前排几位白发苍苍的院士，他们朝她微微颔首——这是昨晚她带着仁济废墟的金属盒叩开三位先生家门时，从他们浑浊却发亮的眼睛里读到的答案。
“最后，我想对那位自称完成使命归来的女士说。”她突然转向镜头，喉结动了动，“真正的修复，不是抹去过去，而是承认它曾真实伤害过你。”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程秘书的消息：“沈曼到了，在17楼会客室。”
会客室的百叶窗拉着，沈念秋的表妹缩在沙发角落，指尖掐着杯沿，杯壁上的水珠顺着她手腕的疤痕往下淌。
程秘书递过去的录音笔亮着小红灯，她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哭腔：“她总说我是最像她的，可像又怎样？”她抓起录音笔按播放键，沈念秋的声音裹着冷意泄出来：“他们越是同情我，就越会觉得苏晚晴是个冷血怪物……”
苏晚晴的指甲掐进掌心。
当听到“三年前故意诱导车祸”那一句时，她看见沈曼的肩膀在抖，像片被风吹碎的叶子：“她让我当司机的替班，说只是吓唬你……可我在后视镜里看见你护着肚子撞向护栏，血顺着下巴滴在产检报告上……”
“够了。”她打断沈曼的哽咽，将录音文件加密上传，备注栏的光标闪了三下，她输入“证据编号0719A”，末了又加了句“愿负法律责任”。
上传进度条走到100%的瞬间，窗外的梧桐叶突然被风卷起，撞在玻璃上发出脆响。
当晚的敲门声比预想中更早。
苏晚晴开了门，顾承渊的影子被路灯拉得老长，西装皱得像团被揉过的纸，眼下青黑得吓人。
他举着份文件，指节发白：“我查了DNA比对……她早就知道我和她的血缘关系，这些年资助基因筛查，就是为了找‘合法继承者’。”
“你现在才明白？”她倚着门框，声音像浸了冰，“她恨的从来不是我抢了你，是我生下了不该存在的孩子——两个能自然共感的生命，证明她的苦难毫无意义。”
顾承渊踉跄着往前半步，指尖几乎要碰到她的衣袖：“晚晴，我只是想……”
“想赎罪？”她退后一步，门在两人之间露出条缝，“别再出现在我视线里。”
关门声淹没了他的哽咽。
她转身时，看见双胞胎趴在楼梯扶手上，大宝的眼睛亮晶晶的：“妈妈，坏人走了吗？”
“走了。”她蹲下来把两个孩子圈进怀里，小宝的小手指戳她的酒窝，“妈妈笑。”她勉强扯出个笑，却在触到孩子温热的呼吸时湿了眼眶——他们总说能“听见”她的心跳，原来不是芯片，是血脉本身的语言。
儿童神经发展论坛的水晶灯晃得人眼花。
沈念秋坐在第一排，火焰胸针在她锁骨处跳动，像团烧不尽的火。
苏晚晴做完演讲，举起话筒：“沈女士提到‘非自愿实验不可接受’，那三年前您安排车辆撞击我产检归途的行为，是否征得了我的同意？”
全场寂静得能听见空调的嗡鸣。
沈念秋的脸白得像张纸，刚要开口，大屏幕突然亮起——医院路口的监控里，黑车的车牌清晰可辨，驾驶座上的侧脸正是她的司机。
“这是伪造！”她尖叫着要冲上台，却被方警官拦住。
“沈女士，请配合问询。”警察的声音像把刀，划破了她精心维持的优雅。
深夜的雨来得急。
苏晚晴坐在书房，电脑屏幕的蓝光映着她眼下的青。
手机突然震动，显示“厉明舟”三个字。
“我监测双胞胎脑波三年，”他的声音压得很低，“他们的共感不是技术产物，是血脉的语言——比如你流泪时，他们会模仿你的呼吸。”
她猛地抬头看向儿童房。
透过虚掩的门，能看见两个小团子挤在一张小床上，大宝的手搭在小宝腰上，呼吸声像重叠的小鼓。
窗外惊雷炸响，闪电照亮她脸上的水痕，她抹了把脸，新建文档命名《血契本源理论初探》，键盘敲出第一行：“真正的连接，从不需要芯片。”
雨幕里的闹钟指向凌晨五点。
苏晚晴揉了揉发涩的眼睛，瞥见茶几上的社区诊所宣传单——是小川昨天塞给她的，说附近新开的儿科诊所有老中医坐诊。
她捡起单子，指尖划过“儿童推拿”四个字，突然想起双胞胎总说肚子涨，该去看看了。
她把宣传单收进手提包时，窗外的雨渐渐小了。
晨雾里，社区诊所的招牌若隐若现，像盏等了整夜的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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