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厅的偶遇

夜色如墨，繁星点点，校园各处的灯光渐次亮起，勾勒出建筑物的轮廓。西区3栋502宿舍内，程孟佑在徐嘉也离开后，独自一人对着窗外发了好一会儿呆。那股混合着尴尬、疑惑和些许不服气的情绪，像只小猫爪子似的，在他心里轻轻挠着。

“啧，到底什么跟什么呀……”他低声嘟囔了一句，最终还是决定不再纠结这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与其在宿舍里胡思乱想，不如出去透透气。他抓起桌上的宿舍房门的钥匙和手机，决定去校里那家颇受好评的“隅角”咖啡厅坐坐，用游戏打发时间，顺便转换心情。

引擎的轰鸣声在校园宁静的道路上显得有些突兀，但也很快消散在风里。程孟佑熟练地驾驶着车子，不多时便停在了咖啡厅门口。

“隅角”咖啡厅里灯光温暖，空气中弥漫着咖啡豆烘焙的焦香和甜点的奶香气。舒缓的爵士乐流淌着，三三两两的学生或闲聊，或看书，或对着笔记本电脑屏幕专注地学习着。程孟佑找了个靠窗的僻静位置坐下，点了一杯冰摇柠檬茶，随即迫不及待地打开了手机游戏（王者荣耀），他拿出耳机来。

激烈的战斗音效透过耳机冲击着他的耳膜，屏幕上的光影在他脸上明灭不定。他完全沉浸在了虚拟世界的厮杀中，手指在屏幕上飞快滑动、点击，时而蹙眉，时而低咒，时而因为一次精彩的操作而微微扬起嘴角。时间就在这一局又一局的游戏中飞速流逝，窗外的夜色越来越深，咖啡厅里的客人也换了好几拨。他浑然不觉，更不知道，那个他此刻最不想见到的人，正悄然靠近。

……

图书馆的闭馆铃声清脆地响起。徐嘉也合上面前最后一本厚重的《局部解剖学》，轻轻按了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高强度学习了几个小时，喉咙干得冒烟。他记得回西区的路上会经过“隅角”，那里的冰美式味道不错，正好提神，也能缓解口渴。

他将书本笔记整齐地收进双肩包，步履沉稳地走出图书馆。他跨上了那个刚才扫的共享车子，一路上 晚风带着一丝凉意，吹散了些许疲惫。他双手插在外套口袋里，不紧不慢地朝着咖啡厅走去。

推开“隅角”的玻璃门，凉爽的空调风夹杂着更浓郁的咖啡香迎面扑来。徐嘉也径直走向柜台，声音平淡地对店员说：“一杯冰美式，打包。”等待的间隙，他的目光习惯性地扫视了一圈店内环境。

然后，他的视线定格在了那个靠窗的角落。

程孟佑正歪在椅子上，全神贯注地盯着手机屏幕，眉头紧锁，嘴唇抿成一条线，显然战况正处于关键时刻。手机屏幕的光映亮了他半边脸，甚至能看清他因为紧张而微微颤动的睫毛。

徐嘉也的眉梢几不可察地挑动了一下。真是……巧得让人有点厌烦。他付了钱，接过店员递过来的纸袋，里面是打包好的咖啡。他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转身倚靠在柜台边，好整以暇地抱着双臂，目光落在那个对此一无所知、完全沉浸在游戏世界的室友身上。他的眼神里带着一丝审视，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味，还有白天那股未散的、冷峻的余韵。

就在这时，程孟佑的手机屏幕猛地暗了下去，紧接着，一个大大的、鲜红的“失败”字样跳了出来！

“哎呀！”一声压抑又懊恼的低咒从角落传来。程孟佑猛地把手机拍在桌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引得旁边一桌的情侣侧目看来。他泄气地重重靠在椅子上，抓了抓头发，觉得今天真是倒霉透顶，诸事不顺，连游戏都跟他作对。他深吸一口气，决定回宿舍蒙头大睡，忘记这糟心的一切。

他抓起桌上的车钥匙和手机，有些烦躁地站起身，一转头——

差点直接撞进一个人的怀里。

“哇啊！”程孟佑吓得魂飞魄散，猛地向后弹开一步，后背差点撞上椅子扶手。他惊魂未定地抚着胸口，定睛一看，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瞳孔因为震惊而微微放大。

徐…徐嘉也？！！

他怎么会在这里？！他什么时候来的？！他看到了多少？！

程孟佑脸上的震惊和慌乱几乎无法掩饰，活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

徐嘉也站直身体，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手中的冰美式，眼神平静无波，甚至带着点懒洋洋的调子，但仔细看去，那眼底深处似乎藏着一丝极淡的、近乎挑衅的戏谑。

“游戏打输了？”徐嘉也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咖啡厅的背景音乐，钻进程孟佑的耳朵里。他上前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被拉近。不等程孟佑反应，徐嘉也就非常自然地、甚至带着点强硬地伸出手臂，揽住了程孟佑的肩膀，将他半圈在自己的势力范围内。这个动作看似熟稔，实则充满了不容拒绝的控制感。

徐嘉也微微低下头，气息几乎拂过程孟佑的耳廓，声音压得更低，带着点冰冷的质感：“看来白天泼水是意外，晚上坑队友也是意外？程同学，你这‘意外’的业绩，今天完成得倒是挺达标。”

程孟佑被他揽着，浑身肌肉都绷紧了，那股熟悉的、带着压迫感的气息让他极度不自在。他试图挣脱，却发现徐嘉也的手臂看似随意，力道却不小。尴尬、恼火、还有一丝被戳穿狼狈的羞窘交织在一起，让他语气也变得冲起来：“要你管！你…你来干嘛？”

“买咖啡。”徐嘉也晃了晃手中的杯子，回答得言简意赅。然后，他话锋一转，说得理所当然：“正好，碰上了。我懒得走路回去，你开车，送我。”

程孟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人怎么能如此理直气壮地提出这种要求？他们很熟吗？白天那剑拔弩张的气氛是假的吗？

“凭什么？…当然不可以！”程孟佑的声音提高了八度，引得柜台后的店员都看了过来，“你自己难道不会去扫一辆共享车子？”

“有啊。”徐嘉也答得异常干脆，脸上甚至没什么表情变化。

程孟佑一愣。

然后，他就看着徐嘉也不紧不慢地掏出手机，解锁，点开一个共享单车的APP，当着他的面，手指在屏幕上操作了几下——支付，还车成功。

徐嘉也把手机屏幕转向程孟佑，上面清晰地显示着“还车成功”的界面和计费信息。

“现在没了。”徐嘉也的嘴角极其轻微地勾了一下，那弧度转瞬即逝，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眼神里那点故意的、近乎无赖的意味却明明白白，“所以，你得送我回去，谢谢了，我的好室友。”

“……”

程孟佑被这番行云流水的操作惊呆了，大脑一时有点宕机。这人是不是有什么毛病？他怎么能如此面不改色地做出这种……这种幼稚又强词夺理的事情？

一股无名火窜了上来，混合着对白天种种的不爽和对眼前这人霸道行为的不满。他用力挣开徐嘉也的手臂，像是要甩开什么脏东西一样。

“徐嘉也！”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个名字，“你有病吧？你自己再扫一辆骑回去不行吗？凭什么我要送你？我才不送！”

说完，他生怕再被这个莫名其妙、阴魂不散的家伙缠上，几乎是落荒而逃般，猛地转身，一把推开咖啡厅那扇有些沉重的玻璃门，脚步匆匆地走向自己停在不远处的车子。夜晚的凉风扑面而来，稍微吹散了他心头的燥意。他拉开车门坐进去，系安全带，发动引擎，动作快得几乎带了点狼狈。

透过后视镜，他看到徐嘉也并没有追出来，依然站在咖啡厅门口明亮的灯光下，手里拿着那杯咖啡，身影被光影勾勒得清晰又模糊。他似乎正看着车子的方向，脸上的表情隔着距离和玻璃，看不真切，但程孟佑能感觉到那道目光，沉沉的，带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压力。

程孟佑心里莫名一虚，立刻踩下油门，车子迅速汇入夜晚的车流，只给那个站在原地的人，留下两道迅速远去的、红色的尾灯光芒，以及一个在他看来堪称“潇洒”、实则带着几分仓促逃离意味的背影。

夜风中，徐嘉也站在原地，看着那辆几乎可以称得上是“逃窜”而去的车，直到它的尾灯消失在街道的拐角。脸上那点极淡的、几乎不存在的戏谑弧度慢慢消失不见，恢复了一贯的冷峻。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手机上那个“还车成功”的界面，又瞥了一眼不远处停车区里明明还有好几辆的共享单车。

他眼神深沉，像一口古井，看不出丝毫波澜。抬起手，慢慢喝完了纸杯里最后一口冰冷苦涩的咖啡，然后将空杯精准地投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夜，还很长。而这场始于“意外”的室友关系，似乎正朝着一个更加难以预测的方向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