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田栩宁只觉得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窜上天灵盖，握着平板边缘的手指骨节咯咯作响。他猛地抬眼看向梓渝。

梓渝还僵在浴室门口，身体靠着门框，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他也看到了平板上的内容，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彻底褪去，嘴唇翕动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那双不久前还燃烧着决绝火焰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冰冷的绝望，像两口深不见底的枯井。他看着田栩宁，眼神空洞，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又仿佛透过他，看到了自己彻底崩塌的未来。

“砰！”

王莉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猛地瘫坐在地上，捂着脸，发出压抑不住的、绝望的嚎啕大哭： “完了……都完了……梓渝……你的前途……全毁了……毁了……我们怎么办啊……呜呜呜……”

李峰也颓然地靠在墙上，双眼无神地望着天花板，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嘴里喃喃着：“三亿……三亿……拿什么赔……拿命赔吗……”

冰冷的绝望，如同实质的浓雾，瞬间吞噬了整个房间，压得人喘不过气。小林和小张缩在角落，低声啜泣着。

在这片绝望的废墟之上，田栩宁死死攥着那块冰冷的平板，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平板屏幕上刺眼的红光，映照着他同样冰冷的、毫无血色的脸。他下颌的线条绷紧如刀锋，眼神深处，那刚刚在浴室里燃烧的火焰并未熄灭，反而在极致的冰冷和重压下，淬炼出一种更加骇人的、近乎毁灭的幽暗光芒。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越过地上崩溃的王莉，越过颓然的李峰，越过哭泣的助理，最终，牢牢地锁定了浴室门口那个摇摇欲坠的身影。

梓渝依旧站在那里，像一尊被风化的脆弱石像。他的目光也正艰难地、缓慢地从那刺眼的屏幕上抬起，穿过弥漫的绝望雾气，与田栩宁幽深的目光在半空中相遇。

那目光里，有恐惧，有无助，有灰败，有对未来的茫然……但田栩宁在那片深不见底的绝望废墟之下，捕捉到了一丝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的、如同风中残烛般的——依赖。

那是对他，仅存的一点信任和依赖。

田栩宁的心脏像是被那微弱的依赖狠狠刺中，又像是被注入了某种滚烫的、足以焚毁一切的熔岩。他猛地吸了一口气，胸膛剧烈起伏。那冰冷的平板被他随手扔在地上，发出“哐当”一声闷响，如同砸在每个人心头的丧钟。

他没有理会地上嚎哭的王莉，没有理会靠墙颓废的李峰，没有理会角落哭泣的助理。他迈开脚步，一步一步，踏过这片冰冷的绝望，朝着浴室门口那个濒临破碎的身影走去。

脚步声在死寂的房间里异常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重力量。

他走到梓渝面前，停下。高大的身影笼罩着对方单薄的身体。

梓渝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无助的询问和濒死的希冀。

田栩宁伸出手，没有拥抱，而是用那只没有受伤的手，带着一种近乎粗暴的力道，猛地攥住了梓渝冰冷僵硬的手腕！

力道之大，让梓渝痛得闷哼一声，身体晃了晃。

田栩宁却恍若未闻。他低下头，幽深的目光如同两团燃烧在极地冰原上的黑色火焰，直直地撞进梓渝惶惑的眼底。他的声音嘶哑、低沉，带着一种斩断所有后路的、孤狼般的狠厉，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钉子，狠狠砸下：

“哭什么？怕什么？”

他攥着梓渝手腕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几乎要捏碎那纤细的骨头。

“代言没了，就没了！戏不演了，就不演了！这破圈子，老子早他妈待腻了！”

他猛地将梓渝的手腕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绝望而滚烫的呼吸。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疯狂和孤勇，在死寂的房间里如同惊雷般炸响：

“他们不是要三亿吗？！”

“好！老子赔！！”

“倾家荡产，老子也赔给他们！”

“但是——”

他的目光死死锁着梓渝瞬间睁大的、盈满震惊和泪水的眼睛，一字一句，如同刻入骨髓的誓言，带着毁灭一切也创造一切的决绝力量：

“想分开我们？门都没有！”

“就算下地狱，你也得跟着我一起！”

掷地有声的话语，如同投入死水中的巨石，激起了短暂却剧烈的死寂。

王莉的哭声戛然而止，惊愕地抬起头。

李峰猛地站直了身体，难以置信地看着田栩宁。

小林和小张也忘记了哭泣，呆呆地张大了嘴。

梓渝更是彻底僵住，手腕被攥得生疼，可那疼痛却奇异地驱散了部分冰冷的绝望。他怔怔地看着眼前这张近在咫尺、写满了孤狼般狠厉与不顾一切的脸，看着那双燃烧着毁灭与守护双重火焰的眼睛。那眼神太烫了，烫得他心尖都在颤抖，烫得那早已枯竭的泪腺，再次涌出滚烫的液体。

不是绝望的泪水。

是滚烫的。

是混杂着恐惧，却又被那孤勇狠狠点燃的、滚烫的、灼人的液体。

他嘴唇剧烈地颤抖着，想说些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完整的音节。最终，他只是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重重地、重重地点了点头！泪水随着点头的动作大颗滚落。

那点头的动作，像是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田栩宁心中那扇被疯狂和绝望堵死的闸门。一股混杂着暴戾、痛楚和无限怜惜的情绪汹涌而出。

他不再说话，猛地低下头，带着一种近乎啃噬的力道，再次狠狠地吻住了梓渝颤抖的、冰凉的嘴唇！

这一次，不再是在隔绝的浴室。

而是在这片冰冷的、绝望的、被所有人注视着的废墟之上！

在经纪人崩溃的注视下，在助理惊恐的目光中，在门外可能依旧存在的监听下，在全世界铺天盖地的舆论风暴中心！

他死死地吻着他，用身体和动作，向这个冰冷绝望的世界，宣告着他们不容置疑的联结，宣告着他们玉石俱焚的决心！

梓渝在他凶狠的掠夺下呜咽着，身体软倒，却依旧用那只没被攥住的手，死死地抓住了田栩宁腰侧的衣服，如同抓住沉船时最后的舢板。

房间里，只剩下这绝望废墟之上，如同困兽般激烈而无声的亲吻，和那沉重得如同擂鼓的心跳声，在冰冷的空气中，沉重地、一声声地敲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