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抹布

开学头天下午，提前返校发书做卫生。陆其妙从车上下来，就看见梁静宜已经站在校门口，老远就朝她热烈地挥手。

疯玩了一个暑假回学校，大多数学生到这，基本都一副视死如归模样，背着才开学未丰腴起来的书包，一个比一个面色灰败。陆其妙理理校服，脚步轻快地跳下车，脸上笑容洋溢，比朝阳还灿烂，在这人来人往里头格格不入。

梁静宜“真佩服你。”

随她走近，梁静宜也没禁住一声叹息。

梁静宜“给我，演也演不出来这种积极向上的面貌。”

其实这时节，除了开学什么都挺好，九月初，温度降下许多，穿着校服长裤也不算热，天气也好，天空又蓝又高，万里无云。可惜就是开学的日子，一路能听见怨声载道，没人不愁——除了陆其妙这张脸。

两个人站到分班表前头又看了一遍，确认到了十班，就顺着上头写的位置找了过去。

今天没大事，约定时间过了五分钟，班主任钱夏南才悠悠走进来，止住了教室里老友寒暄或新朋友见面的闹闹哄哄。

陆其妙还真是头一回见到这位老师，秃顶挺严重，比脸上纹路更早暴露年纪，估摸着五十来岁，说话还算柔声细语，自我介绍以后就是说正事：

钱夏南“今儿咱们就两件事，发书，然后咱们收拾收拾教室。干活不能没有组织，大家现在都不熟悉，我先点几个人当临时班干部，一个月以后，咱们再选正式的。”

他手里拿着班级名单，想来是多少都提前了解过班里学生，点起名来很顺溜：

钱夏南“班长许卓然。副班长……陆其妙吧。”

陆其妙有一瞬的懵，抬起头来的时候，已经是下意识的笑容，她乖乖点头，应得挺甜：

陆其妙“好的老师。”

这边班干部名单点了一半，教室前门“砰”地打开，窜进来俩大高个，翟潇闻跟周柯宇。翟潇闻跑在前头，周柯宇手里还抱着个篮球，好好的秋天，两人都是满头大汗，干什么去了，挺明显。

钱夏南笑了一声：

钱夏南“挺爱运动啊。”

钱夏南“行，你俩也算给班里同学做了个表率，正好我这体育委员还空着，你们哥俩自告奋勇，谁上？”

周柯宇冷着一张脸，不像对这事儿感兴趣的样子，谁知道翟潇闻反应挺快，钱夏南话没落，他那修长手指差点戳到周柯宇胸口：

翟潇闻“他！”

这人一贯的嬉皮笑脸：

翟潇闻“老师，他都校篮球队副队长了，体育肯定比我强，让他带咱班进步！”

饶是周柯宇那一贯没什么表情的脸，这会也显出几分惊愕。哥俩也是学校里出了名的关系好，打架翘课受处分，所过之地如连体婴，结果翟潇闻卖队友这么不假思索。

钱夏南“行。”

下头学生乐，钱夏南也听着乐，然后指尖又在表上点了点：

钱夏南“那你就当纪律委员吧，你也带咱十班进步进步。”

这回底下笑声更大，差点淹了翟潇闻脸上的猝不及防，就连周柯宇，出了名的冷脸帅哥，这会脸上也笑成一朵花。

翟潇闻“别啊老师——”

翟潇闻“您看我，哪里像纪律委员？”

别说，他立在那儿，除了校服好好套在身上，个子还算挺拔，其他地方，处处透着“不守规矩”。

谁知道钱夏南不按规矩办事，点完最后一个班干部岗位，目光就从这哥俩身上撤回去：

钱夏南“行，现在体委带着男生跟我搬书去。班长副班长还有卫生委员，带剩下同学做卫生吧。”

翟潇闻“哎——老师——”

翟潇闻还想再做挣扎，手没伸出去，已经被周柯宇按回去。周柯宇这脸太装他说过无数次，今儿是一点也不装，竟然也学会了开玩笑：

周柯宇“走吧，纪律委员。”

历史班里男生本来也没几个，周柯宇随手一数，十班一共43人，算上他俩，男生有八个，这哪还用点人，索性全体出动。

学生们没几个乐意坐在教室里，有这好事跑得全挺积极，剩下都是女生，班长许卓然一动员，大家也全行动起来。

打从小学起就当班干部，陆其妙深谙权衡之道，这活到了高中就算吃力不讨好，想不被人讨厌，就得适时沉默。许卓然分配任务，她就在旁边点头微笑演吉祥物，一声令下，她头一个开始干活，拎着抹布就跳上板凳擦玻璃，谁看也是勤勤恳恳——同学的好公仆。

可是教室窗户并非好相与的主。她在女生里算高挑，主窗不费力，上悬窗的话，踮起脚尖也擦不完。她想再往上试一试，结果脚下不知高寿几何的椅子不稳，身形晃了一晃。

要玩脱。

她下意识闭上眼，但预想之中的摔跤没到来，她又睁开眼，看见一张笑脸凑得很近。仗着脚下有椅子，她比对方高了许多，明明是仰视，翟潇闻笑得特张狂。

翟潇闻“怎么没有金刚钻硬揽瓷器活？”

他一只手扶住椅子，另一只手还拎着以绳结捆好的课本，说话时着意凑近了些，分贝只有两人能听清。

翟潇闻“莫、名、同、学。”

下午阳光和煦，透过才擦的玻璃打在他脸上，亮亮的。他扬着笑，眼睛清澈明亮，好看得不行。

陆其妙却想把刚擦完灰的抹布按在他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