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8.书包

陆其妙后面没再找到理由外出，还因着擅自去梁静宜那儿被唐婉宁训斥了两句，好在赖赖那儿有翟潇闻看着，她也算安心。

假期的日子过得像流水，转眼就剩两天，懒洋洋的下午，阳光撒在小院地面上头，像金箔，微风鼓动着初初泛黄的草丛。陆其妙听见楼下传来敲门声，唐婉宁外出买东西，她就自己下去开门。

来人是陆恒，陆其妙许久没见到的父亲。

他两手都提了东西，一个亮得刺眼的紫色书包，还有一个塑料饭盒，蒸汽早已散尽。

陆恒“出差看到这个好看的书包，你不是很喜欢紫色？”

陆其妙已经想不起来她什么时候说过喜欢紫色，也许真有这事，但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她如今十六岁，十六岁的女孩有自己的心事，喜欢的颜色也早就大变样。

陆恒又把饭盒递过来：

陆恒“这是老小区那边你最爱吃的牛肉面，我刚好路过。”

陆其妙怔怔接过。书包样子丑得过头，牛肉面握在手心也是冰冰凉凉，她所谓的父亲和她相对站着，中间却好像隔了千山万水。

他变老了，陆恒和唐婉宁结婚挺早的，结婚次年就有了她，明明还不到四十岁的年纪，他却好像极速变得苍老，鬓间白发变得扎眼，胡茬好像也多日未曾打理。他是那种没什么文化的生意人，平日里酒桌应酬很多，长期的酒精浸泡和烟草熏陶，他整个人浮肿许多，脸色也更红些，身体显然不再好。

陆其妙张张嘴，想说点什么，但实在开不了口。她确实关心他，但这事不想让他知道。

陆恒看出她的沉默，最后也并没有什么，只是长长地叹一口气：

陆恒“你好好学习，但也别熬坏了身体。爸爸走了，有事给爸爸打电话，知道吗？”

不善言辞的人，温情的话也说得很生硬。他转身拉开院门，步子很快，没有太多留恋。

大门“咔哒”一声合上，世界就这样空落下来。

陆其妙抱着那碗冷得彻底的牛肉面，慢慢蹲下身子，泪水一股一股涌出来，从小声啜泣，变成止不住的哽咽，再到放声大哭，她几乎声嘶力竭，难得也哭得畅快——总之房子里只有她一个。

直到泪竭，她重新站起来，与不知何时回来的唐婉宁四目相对，许是她哭得太投入，没听见大门重新开合的声音。唐婉宁回来时恰好与陆恒的车相遇，陆其妙为什么哭，她心里很清楚。

她把买回来的东西搁在桌子上，声线很冷：

唐婉宁“有什么好哭的？那样的人，不值得你哭。”

陆其妙情绪尚未平复，胸口起伏得厉害，嗓子也哑着，她也没打算争辩。

唐婉宁“你要是有出息，就把眼泪擦干，好好学习，有种就活得让他高攀不起，背后为他哭算什么本事？”

正是阖家欢乐的假期，唐婉宁给家里保姆都放了假。她本来也是勤快人，说话间又开始打扫，即便今天没到厂子里去，她也一刻不停歇。

陆其妙用力擦了两把脸上泪水，擦得脸都疼，然后慢慢转过身去，到厨房里将牛肉面热了一遍。

门外，唐婉宁扫着地，没忘了继续说着什么话，门内，陆其妙守着一碗牛肉面，热过之后，淡淡的香气重新盈满鼻腔，但泡烂泡软的面条已经不可能再美味。

她却把那面条吃完了。吃一口，眼泪往里头落一滴，面条泡得很软，还带了眼泪的涩。这样的眼泪拌面，她从前吃过很多，如今这一顿却挺久违。吃到碗底空空如也，她洗了碗，趿拉着拖鞋上了楼，难得没敷衍唐婉宁的字字句句。

陆恒带来的那个书包，她随手扔在角落，好像这样就可以佯装不在乎。

实在不好看，是最深最亮的那种紫，还挂了一个巨大的亮片蝴蝶结，她上小学三年级起就不愿意用这样浮夸的东西，却实在符合一个中年男人对小女孩喜好的认知。背不出门的，她知道。

可她还是回头望了那书包一眼，书包还是亮晶晶的，像她束之高阁的关于父亲的回忆，曾经甜美，如今只能敬而远之。

唐婉宁其实说得挺对的，她的确没出息。

她那不善言辞的父亲，她却亲耳听到过他对别的女人诉衷肠。她那不懂女孩喜好的父亲，却曾经精挑细选给第三者没最新上线的大牌包包。

她垂下眼，无声笑了。

陆其妙“陆其妙，你真没出息。”

一碗牛肉面，一个丑书包就换来她一场心软，陆恒从来很会做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