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回从医院回来,赖赖的伤已经全然痊愈,这周休息日又逢中秋节,两人先前约定好要给它洗澡,这回终于成行。
这时已经下过几场秋雨,天蓝得很干净,阳光带了点清澈的冷。照旧是借口要去图书馆,陆其妙轻车熟路绕进巷子里,闻见巷口老面馆浓郁的汤底香,这是他们上下学路上最受欢迎的一家面馆。
她在门前停了几秒,大门半掩着,能听见里面偶有的几声脚步声。她推门,老旧门轴吱呀一声,几只麻雀从院墙上扑棱棱飞走。
难得在白日晴天里来,才算真正看清了这小院的全貌,面积不大,院中搭了一条晾衣绳,上头悬着几件衣服,其中就包括男生宽大的校服。晾衣绳下面是一块小小的土地,从前大约用作种花种菜,可惜如今院落的主人没有如此闲情雅致,看得出荒芜已久,只有泛黄倒下的杂草,在风里偶有窸窸窣窣。
的确是上了年纪的老房子,斑驳的窗下脱落几块墙皮,她视线慢慢挪到房门,男生已经闻声迎出来:
翟潇闻“你到得好早。”
他身后,小猫高高翘着尾巴,也乐颠颠地迎了出来,四只小腿捯得飞快,软软叫了几声以后,围着她的脚踝亲昵地转了好几个圈。
陆其妙弯下腰将赖赖抱起来,蹭了蹭它软乎乎的小脑袋瓜:
陆其妙“乖赖赖,我们今天洗香香!”
水盆里灌满温度适宜的水,赖赖被她慢慢放了进去。猫对水有天生的抵触,赖赖一样身体紧绷,但除了无助地叫了几声以外并没有过激的抵抗行为——它一向很聪明,能够平和地面对各种状况。
这样的事翟潇闻做不好,他就老实蹲在边上打下手,陆其妙动作轻柔,将它毛发整体搓洗一遍之后又打了猫用沐浴露,一套折腾下来也过去半个小时,因为赖赖出其不意的配合,她几乎都没使唤翟潇闻。
她全神贯注,没留意身边人,只在最后向他伸了手:
陆其妙“毛巾。”
陆其妙“翟潇闻,毛巾。”
没人应声,她扭头。
对方看着手机,眼睫低垂,浓浓的愁绪凝在眉间,化不开。
陆其妙“翟潇闻?”
他抬头,如梦初醒。
陆其妙抿了抿唇:
陆其妙“这儿没毛巾。”
他这才放下手机出去拿,大约心神未定,手机并没熄屏,她的视线恰好能捉见,屏幕上是没退出去的聊天界面,聊天两方文字交流几乎没有,只有金钱往来,就算今天是中秋节,对面发来的也只有一笔钱而已,连一句祝福都吝啬。不过翟潇闻给对方的备注也挺冷漠,“翟行满”三个字。
她很少做这样不光彩的事,却还是仔细望了望,翟行满的头像是一张全家福,幸福洋溢的一家三口,其中的男人与翟潇闻眉宇间几分相似,身边却是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三个人的笑脸满满当当占满了一张方形头像,绝对再容不下任何多一个人。
她长久地怔住,无端想起那天晚自习,她漫不经心的一句“你没拖累任何人”,他却有半晌的停顿。
脚步声由远及近,她仓皇收回了目光,手机屏幕恰在这时黑下去,翟潇闻重新走近卫生间,已经又扬起一张笑脸。
翟潇闻“来吧,给赖赖用我最喜欢的毛巾!”
她也仰起脸来:
陆其妙“你们俩用一条啊?”
翟潇闻“别乱说!这是崭新的,赖赖专用!”
哗啦啦的水声里头,重新又是欢声笑语,少年人的情绪似乎总是来得快去得也快,总之只要不再提起,就能当作上一秒的风雨欲来是无事发生。
但是陆其妙不想就这样任风雨褪去,然后不知何时再卷土重来。
两人配合着给有些惧怕吹风机声音的赖赖吹干了一身的毛,这会已经接近中午,虽然怕小猫着凉关紧了门窗,巷口面馆的香味仍然不请自来。
陆其妙“你家里没饭吧?”
翟潇闻耸了耸肩:
翟潇闻“你看我像会做饭的样子吗?”
陆其妙“那走吧——我们去吃面!”
翟潇闻“啊?”
陆其妙一向时间紧张,每晚放学都不会停留超过十五分钟,假日里的闲暇时光更是少之又少,翟潇闻实在不敢相信。
但是她开口了,他绝不会抹她的面子。他笑笑:
翟潇闻“那走吧,我请你!”
两人安顿好了赖赖,一前一后出了院子,走向海梁一中学生没人不爱的面馆。
其实今天的确也没什么时间,陆其妙出门之前唐婉宁曾有特许,今日学习不必太拼,可以早些回来过节。
这样“大赦天下”的假日,她度过很多,第一次觉得其实这等节庆也有别的选择。
今日会是个好中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