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青少年钢琴大赛的决赛场地设置在文化艺术中心的大剧场,没到开空调的时候,场馆里稍有些凉,裹挟着抛光木地板的味道。评委席坐着几位名声在外的老教授,个个神情严肃,每人面前一份评分表,其上系着太多人的命运。
观众席不算满,但在座的家长学生个个紧张。陆其妙一行人来得不算早,才进场馆,已经被气氛感染。
他们的位置在第三排,陆其妙捏着票根,心中默念着祈祷的话语。她知道梁静宜为这场比赛付出多少心力,一向大大咧咧的人废寝忘食泡在琴房里练琴,好几回走回教室都几乎晕倒,她心疼好友,更希望她如愿。
视线所及之处,翟潇闻照旧没什么情绪波动,倒是周柯宇,脸仍是冷脸一张,她却能注意到他双手抓皱了刚领来的花束的外包装。
又一选手曲终,支持人报出梁静宜的名字,她应声出场,身上是那件深蓝色碎钻长裙,白色灯光洒下,裙摆光芒闪烁,像披整条银河在身上。
她深吸一口气,走上台。打理得锃亮的施坦威立在那里,静候她的到来。
现场鸦雀无声,片刻后,《夜曲》的第一个音符奏响,柔软而克制。
音乐渐渐推进,低音沉稳,然后旋律渐渐升起,像夜色中升起灯火。梁静宜闭上双眼,她完全沉浸在这首已然淌入她血液的曲子里,悠扬旋律如细雨落入湖心,她看见有人在月色下翩然起舞,如她心脏鼓点升腾。
全场寂静,直到最后一个音落下,然后是雷鸣般的掌声。
梁静宜起身,鞠躬,优雅得如同皇室公主,抬起头来,脸上笑容灿烂,额角有汗珠在光芒映射下反着光,都不如她眼中光华璀璨。
比赛接近尾声,主持人上台宣布最后结果,梁静宜的名字落到最后——“第一名,海梁一中,梁静宜。”
坐在一处的第一名本人和后援团全部愣住,然后是笑容,梁静宜笑得最灿烂,她起身领奖,然后站在舞台上,迎接全世界的繁花。
父母自不必说,陆其妙选的是一捧洋桔梗,其间点缀葱郁的蓝星花,精致又衬她长裙。最后走上台的是周柯宇,他怀中的是一捧香水百合,再搭洋牡丹与浅紫色鸢尾,花材不多不张扬,不会在这样场合喧宾夺主,但摆放层次丰富、错落有致,再搭纹路低调却精致的雾面纸,简约却极具质感。
梁静宜“好漂亮!”
梁静宜发自内心地惊叹。
舞台的聚光灯之下,周柯宇竟也有一瞬的莞尔。
“梁静宜,过来合照了!”有人喊了一声,梁静宜应声而去,陆其妙拿着翟潇闻的手机,不知不觉也拍了不少照片。
比赛环节走完,大家逗留在后台或拍照留念或交流经验,梁荆山和谢瑶去办理领奖手续,孩子们就在原地等候。
梁静宜忙得脱不开身,陆其妙就替她照看那些花儿,她现在已经顾不上自己的桔梗花束,捧着周柯宇那束看了又看:
陆其妙“这花儿真好看啊,花店老板审美不一般。”
翟潇闻“那当然,市里没有比他家收费更高的了。”
陆其妙一愣,朝翟潇闻看过去:
陆其妙“你怎么知道?”
翟潇闻“有一年给我奶奶买过,当时小,手里也没多少钱,就要了一束绣球,也收了我三百多。”
手里的花儿突然有些沉重,陆其妙低头看,算当年物价,再算这一捧体量,他们这个年纪能轻易看穿同龄人的家境,这不是周柯宇的消费水平。
她目光没来得及递过去,翟潇闻已经抓了周柯宇的肩膀。
翟潇闻“看你别扭很久了,肩膀磨伤了吧?”
周柯宇别过脸:
周柯宇“没有的事。”
翟潇闻“哼,雇未成年还让你干那么重的活,你等着,我现在就打电话举报。”
周柯宇还想否认,偏偏对上好友的脸,翟潇闻看着他,眼眸黑白分明,明明澄澈,却轻而易举洞悉人心。
他只能无声笑笑。
本来也瞒不住他。
接到邀请那天,他趁夜跑去找了份仓库的工作,上夜班,整宿地搬货,最后换来这束昂贵又寿命短暂的花束。
但是他绝不后悔——只有这样的花儿才配得上公主。
翟潇闻“放心吧,我会保密的。”
翟潇闻拍了拍他的肩膀:
翟潇闻“我看你还能嘴硬到何时。”
说完,他一转身从后台出去了,手里攥着手机,竟真去打了举报电话,出去的时候恰好和新晋市赛第一名擦肩而过,梁静宜捧着奖杯蹦蹦跳跳进来,人逢喜事精神爽,只是化了妆的脸上有不易察觉的苍白。
等他再回来,就是谢瑶招呼着要给四人一起再拍张照片,她手里拿着相机,即将按下快门的瞬间,梁静宜身子一晃,彻底倒下之前被周柯宇稳稳地接住。
喜气洋洋的后台瞬间只剩兵荒马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