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

《秋日私语：风知道的事》（续二）

十一月的渝城，天空是一种淡淡的琉璃色。阳光不再炽烈，变得温吞而绵长，透过教学楼走廊的窗户，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宁莔和余一、张天祁并肩走在去往操场的路上，说笑声在空旷的楼道里回荡。

“体育课真是反人类，”张天祁懒洋洋地扶着栏杆下楼，“刚吃完饭就要运动。”

宁莔笑着转头看他：“谁让你吃那么多？刚才食堂里就属你盘子里堆得最高。”

余一走在宁莔身侧，目光不自觉地落在她晃动的马尾上。自从运动会后，他发现自己越来越难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今天她依然戴着那条刻有她名字的项链，银色的链坠在衣领间若隐若现。

“下周篮球赛你们来看吗？”余一问道，语气故作随意。

“当然——”宁莔的话音戛然而止。

她的右脚在台阶上踩空，身体瞬间失去平衡。那一刻仿佛被无限拉长，宁莔看见余一和张天祁同时伸手，看见他们惊恐的表情，看见楼梯扶手从指尖滑过。然后是一阵天旋地转，骨头与水泥地面撞击发出沉闷的声响，头部传来尖锐的疼痛。

“宁莔！”

两声惊呼同时响起。

宁莔感到温热的液体从额角流下，模糊了视线。疼痛如潮水般涌来，意识在清醒与模糊间摇摆。她听见张天祁在大声呼救，感觉到余一颤抖的手轻轻托住她的头。他们的声音忽远忽近，像是隔着一层水幕。

“别睡，宁莔，看着我！”余一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恐慌。

宁莔努力想睁开眼，却只看见一片血红。在彻底失去意识前，她感觉到一滴温热的液体落在脸颊上，不知是血，还是谁的泪。

接下来的记忆支离破碎。余一向体育老师急促请假的声音，张天祁打电话叫车的喊声，自己被小心翼翼地扶起时撕裂般的疼痛。在出租车上，宁莔时而清醒，时而昏沉。每次睁开眼，都能看见余一紧握着她的手，脸色苍白如纸。

“师傅，能再快一点吗？”张天祁不停地催促，声音因焦虑而沙哑。

宁莔想告诉他们别担心，却发不出声音。她看见余一别过脸去，肩膀微微颤抖，车窗外的阳光在他脸上投下晃动的光影。那一刻，她莫名想起运动会那天，余一靠在她的肩上，心跳如擂鼓。

医院消毒水的气味刺鼻而冰冷。急诊室的灯光白得晃眼，宁莔被推进去时，看见余一和张天祁被拦在门外。他们的身影在闭合的门缝中逐渐消失，像是一场默剧的落幕。

再次醒来时，宁莔发现自己躺在病床上，头顶挂着输液瓶。麻药的效果正在消退，疼痛从四肢百骸苏醒。她微微转头，看见父母焦急的脸庞。

“莔莔，你感觉怎么样？”母亲邓郦轻声问道，眼角还带着泪痕。

父亲宁致远紧紧握着她的手，一向沉稳的他此刻眼中满是后怕。

“没事...”宁莔的声音虚弱得自己都陌生。

邓郦轻轻抚摸着她的额头，那里缠着厚厚的纱布：“吓死妈妈了。多亏了你那两个同学，一直陪着你忙前忙后。”

正说着，余一和张天祁提着水果走进病房。看见宁莔醒来，两人同时松了一口气。

“叔叔阿姨好。”他们轻声问候，举止间还带着少年的局促。

邓郦站起身，真诚地道谢：“今天真的太感谢你们了。要不是你们及时送医，后果不堪设想。”

宁致远也拍拍两人的肩膀：“好孩子，谢谢你们。”

余一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宁莔，他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默默站到一旁。张天祁则详细地向宁莔父母描述着医生诊断的结果：多处擦伤，左臂骨折，轻微脑震荡，但幸运的是没有生命危险。

“医生说需要住院观察两天。”张天祁补充道。

邓郦看了看病床上的女儿，又看了看墙上的时钟，面露难色：“我和她爸爸这两天正好有个重要的项目走不开...”

她转向余一和张天祁，语气带着恳求：“这周末你们能帮忙照看一下宁莔吗？就两天，周一她姑姑就能来接班了。”

“当然可以！”余一不假思索地回答，快得让张天祁都愣了一下。

张天祁随即点头：“阿姨放心，我们会照顾好她的。”

宁致远感激地塞给两人一些钱：“那就麻烦你们了。这些钱你们拿着，买点吃的。”

父母又叮嘱了一番，才依依不舍地离开。病房里突然安静下来，只剩下输液管里药水滴落的声音。

夕阳西下，橙红色的光芒透过百叶窗，在病房地板上划出一道道温暖的光带。宁莔靠在枕头上，看着余一仔细地将邓郦买来的粥放在床头柜上，动作轻柔得仿佛在对待什么易碎的珍宝。

“还疼吗？”余一轻声问，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

宁莔摇摇头，又点点头，忍不住笑了：“好像有点疼，又好像不太疼。”

张天祁递给她一杯水：“医生说麻药完全过了会更疼，你要有心理准备。”

余一默默调整着输液管的速度，眼神里的担忧几乎要溢出来。宁莔从未见过他这般模样——那个总是游刃有余、与女生谈笑风生的余一，此刻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连呼吸都带着小心翼翼。

　　“谢谢你们。”宁莔挤出一个笑给他们道谢。

　　余一和张天祁也偷偷掉眼泪。

　　余一想：下次，我一点会握住你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