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雀台内殿,烛火昏黄。
摇篮里,孩子沉沉睡去,呼吸均匀。殿内死寂得可怕,只剩下烛芯燃烧时细微的噼啪声,如同苏窈此刻擂鼓般的心跳,在空旷的殿宇中显得格外清晰。
萧衍站在她面前,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将她完全笼罩。他不再看她怀中的孩子,那双深不见底的凤眸,如同两潭翻涌着暗流的寒潭,死死锁在她脸上。那目光,不再是之前的暴戾、审视或冰冷,而是一种……近乎贪婪的、带着毁灭气息的……沉溺。
苏窈被他看得浑身发毛,寒意顺着脊椎一路爬上头皮。她下意识地想要后退,想要逃离这令人窒息的目光,双脚却如同被钉在了冰冷的金砖地上,动弹不得。
“陛下……”她艰难地开口,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试图打破这诡异的僵持,“小殿下……已经睡……”
话未说完。
萧衍猛地向前一步!
距离瞬间拉近!他身上那股混合着龙涎香和淡淡酒气的、极具侵略性的气息扑面而来,几乎将苏窈淹没!她甚至能看清他眼底那疯狂翻涌的、如同风暴般的情绪漩涡!
“别说话。”他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更带着一种……近乎梦呓般的恍惚。
他伸出手,不再是拂过丝巾边缘的试探,而是……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猛地扣住了她的下巴!
“呃!”苏窈痛呼一声,被迫仰起头,对上他那双燃烧着疯狂火焰的眼睛!
“娆儿……”他低喃着,声音破碎而痛苦,目光迷离地在她脸上逡巡,指尖的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下颌骨,“是你吗……娆儿……你回来了……对不对……”
那一声“娆儿”,如同惊雷炸响在苏窈耳边!她浑身剧震,瞳孔骤然收缩!巨大的恐惧和屈辱瞬间攫住了她!他把她当成了阿姐的幻影!他在透过她,看着另一个早已逝去的灵魂!
“陛下!臣女是苏窈!不是……”她挣扎着,声音带着哭腔,双手徒劳地去掰他铁钳般的手指。
“闭嘴!”萧衍低吼一声,眼中那点迷离瞬间被暴戾取代!他猛地俯身,滚烫的、带着浓重酒气的呼吸狠狠喷在她的脸上!
“你就是她!这眼睛……这声音……这曲子……”他的声音如同野兽的低咆,充满了绝望的渴望和疯狂的执念,“你骗不了朕!娆儿……我的娆儿……”
最后一个字音落下,他不再给她任何挣扎的机会!
滚烫的、带着毁灭气息的吻,如同狂风暴雨般,狠狠攫住了她的唇!
“唔——!!!”
苏窈脑中一片空白!巨大的恐惧和屈辱如同海啸般将她瞬间吞没!那不是吻!是撕咬!是掠夺!是惩罚!是帝王在绝望深渊中抓住的、唯一一根虚幻的稻草!
他的唇舌带着不容抗拒的蛮力,撬开她的齿关,攻城略地!浓烈的酒气和属于他的、霸道的气息瞬间充斥了她的口腔!窒息感伴随着剧烈的恶心感汹涌而至!她拼命地挣扎,双手捶打着他的胸膛,却如同蚍蜉撼树!
泪水汹涌而出,混合着屈辱和恐惧,滑落脸颊。她能感觉到他扣着她下巴的手指越发用力,能感觉到他另一只手如同铁箍般紧紧勒住了她的腰,将她死死禁锢在怀中,动弹不得!
他的吻,带着一种近乎自毁的疯狂和绝望的占有欲,在她唇齿间肆虐。那不是情欲,是更深沉、更扭曲的痛苦和执念的宣泄!他仿佛要将她整个人拆吃入腹,要将她揉碎,融入自己的骨血,仿佛这样……就能抓住那个早已消散的幻影!
“唔……放……开……”破碎的呜咽从她喉间溢出,带着濒死的绝望。
她的挣扎与哭泣,似乎 лишь激发了他内心深处的某种狂热。他的吻愈发深沉而强烈,犹如要将她所有的抗拒和痛苦一丝不漏地吞噬殆尽。混乱间,他炽热的唇滑过她的脸颊,轻轻舔去那不断涌出的泪水。这一举动透着病态的温柔,却也散发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占有欲望,仿佛要将她的一切都烙印上属于他的痕迹。
“别哭……娆儿……别离开朕……”他含糊不清地低语着,声音带着令人心碎的脆弱,与他此刻暴戾的动作形成了可怕的撕裂感。
苏窈的意识在巨大的冲击和窒息感中渐渐模糊。身体的力量被抽空,挣扎变得微弱。她像一只被猛兽叼在口中的猎物,只剩下无力的颤抖和冰冷的绝望。
就在她以为自己会这样窒息而死的时候——
“哇——!!!”
摇篮里,熟睡的孩子不知是被这混乱惊扰,还是身体不适,猛地爆发出尖锐刺耳的啼哭!哭声凄厉,瞬间撕裂了殿内那令人窒息的暧昧与疯狂!
萧衍的动作猛地一僵!
如同被一盆冰水兜头浇下,他眼中的疯狂和迷离瞬间褪去!他猛地抬起头,看向摇篮的方向,眼神里充满了被打断的暴戾和一丝……尚未散尽的茫然。
他低头,看向怀中几乎瘫软、衣衫凌乱、唇瓣红肿、泪痕斑驳的苏窈。
那张脸,苍白如纸,眼神空洞,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屈辱。嘴角甚至被他咬破,渗出一丝刺目的鲜红。
这不是娆儿。
娆儿不会用这样恐惧的眼神看他。
娆儿不会这样……破碎。
巨大的失落和一种更深的、无法言喻的自我厌恶,如同毒藤般瞬间缠紧了他的心脏!
他猛地松开了手!
苏窈如同被抽空了所有骨头,软软地瘫倒在地,剧烈地咳嗽着,大口大口地喘息,仿佛要将肺里的空气都换掉。她蜷缩着身体,双手紧紧抱住自己,瑟瑟发抖,如同暴风雨中被打落枝头的残花。
萧衍站在原地,高大的身影微微晃动。他看着地上那个狼狈不堪、恐惧颤抖的身影,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微微颤抖的手。那手上,似乎还残留着她肌肤的触感和……一丝温热的湿意(泪水)。
他做了什么?
他刚才……做了什么?!
一股强烈的、令人作呕的自我厌弃感猛地涌上心头!他猛地后退一步,仿佛地上那个女子是什么肮脏的秽物!
“滚!”他声音嘶哑,带着一种压抑到极致的暴怒和……狼狈,“给朕滚出去!滚——!!!”
苏窈浑身一颤,连滚带爬地挣扎着站起来,甚至不敢看他一眼,踉跄着、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冲出了铜雀台!破碎的衣襟,凌乱的发丝,红肿的唇瓣,脖颈上被扯开的丝巾下若隐若现的青紫……一切都昭示着刚刚发生的、不堪的屈辱。
殿门在她身后重重关上,隔绝了内里孩子凄厉的哭声和帝王沉重的喘息。
苏窈跌跌撞撞地跑在冰冷的宫道上,寒风如同刀子般刮过她滚烫的脸颊和破碎的衣襟。屈辱的泪水汹涌而出,混合着嘴角的血腥味,苦涩难当。
她跑回昭华殿侧殿,一头扑倒在冰冷的床榻上,用被子死死捂住自己,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唇上残留的滚烫触感和那令人作呕的酒气,如同跗骨之蛆,挥之不去。脖颈上被扯开的丝巾滑落,露出下面狰狞的指痕和……新的、被粗暴对待的红痕。
她蜷缩着,无声地呜咽,如同受伤的小兽。
沉溺。
她终于明白了这个词的含义。
那帝王的沉溺,是足以将她撕碎、吞噬、连骨头渣都不剩的……深渊。
……
翌日清晨,天色阴沉,寒风凛冽。
苏窈一夜未眠,眼下一片青黑。她坐在镜前,看着镜中那个脸色惨白、嘴唇红肿、脖颈上伤痕累累的自己,眼神空洞麻木。
素心端着热水进来,看到她这副模样,眼中闪过一丝震惊和深深的忧虑,却什么也没问,只是默默地拧了热毛巾递给她。
“姑娘,太后娘娘……请您过去一趟。”素心低声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
苏窈的心猛地一沉。昨夜铜雀台的事……这么快就传到太后耳中了?
她麻木地任由素心替她重新梳妆,用厚厚的脂粉遮掩红肿的唇瓣,用高领的宫装和丝巾层层叠叠地遮住脖颈上的伤痕。然而,那眼底的惊惧和破碎,却是无论如何也遮掩不住的。
寿康宫内,檀香依旧。
太后端坐凤榻,手中捻着佛珠,目光平静地落在走进来的苏窈身上。那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能穿透层层脂粉和衣料,看到她身上所有的狼狈和不堪。
“臣女苏窈,叩见太后娘娘。”苏窈跪下行礼,声音沙哑干涩。
“起来吧。”太后的声音听不出喜怒,“抬起头来。”
苏窈依言抬头,垂着眼睑。
太后静静地看着她,看了许久。殿内一片死寂,只有佛珠捻动的细微声响。
“昨夜……铜雀台的事,哀家知道了。”太后缓缓开口,声音平淡无波,却带着千钧之力。
苏窈浑身一颤,指尖深深掐入掌心。
“陛下……情深难抑。”太后捻动佛珠的手指顿了顿,目光落在苏窈红肿的唇瓣和高领的宫装上,眼神锐利,“你……受委屈了。”
苏窈低着头,一言不发。委屈?何止是委屈!那是足以将她灵魂都碾碎的屈辱!
“哀家让人给你做了几身新衣裳。”太后话锋一转,语气依旧平淡,“颜色鲜亮些,料子也好。娆儿……从前也喜欢这些颜色。”
苏窈的心沉到了谷底。新衣裳?颜色鲜亮?像阿姐一样?这哪里是安抚,分明是提醒!提醒她记住自己的身份——一个用来安抚帝王、填补空虚的……替身!
“谢……太后娘娘恩典。”她艰难地吐出几个字。
“嗯。”太后微微颔首,目光却依旧锁在她身上,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哀家知道你不易。但你要记住,你的本分,是照顾好皇长子,是……安抚陛下的伤痛。其他的心思,不该有,也不能有。”
她顿了顿,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昨夜之事,哀家不希望再发生第二次。陛下是天子,他的心意,便是天意。但若有人……仗着几分相似,便忘了自己的身份,妄图兴风作浪……”
后面的话,她没有说完。但那冰冷的杀意,却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让苏窈遍体生寒!
“臣女……谨记。”苏窈深深俯首,额头触碰到冰冷的地毯,身体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记住就好。”太后收回目光,重新捻动佛珠,“去吧。好好歇着。皇长子那边……哀家会另派人照看几日。”
苏窈如蒙大赦,几乎是踉跄着退出了寿康宫。
刚走出殿门,迎面便撞上了一个人。
是萧衍身边的大太监,福海。
福海手中捧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的,赫然是那个……被萧衍夺走的锁麟囊!
“苏姑娘,”福海脸上堆着恭敬却疏离的笑,“陛下让奴才将这个……还给姑娘。”
苏窈看着那个熟悉的锦囊,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还给她?在昨夜那样不堪的凌辱之后?
福海将托盘往前递了递。
苏窈颤抖着伸出手,指尖触碰到那冰凉的锦缎。她拿起锁麟囊,锦囊入手微沉,带着一丝……不属于她的、冰冷的温度。
“陛下还说……”福海的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古怪,“让姑娘……好生收着。莫要……再弄丢了。”
苏窈死死攥紧了手中的锦囊,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锦囊的丝线硌着掌心,带来尖锐的痛感,却远不及心口那万分之一。
好生收着?
莫要再弄丢?
这哪里是归还?
这分明是……烙印!
是提醒!
是昨夜那场不堪的沉溺之后,帝王随手丢下的……一个冰冷的、屈辱的……信物!
她抬起头,望向铜雀台的方向。铅灰色的天空下,那座宫殿如同蛰伏的巨兽。
沉溺的深渊,才刚刚开始。
而她,已身陷其中,无处可逃。
(第六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