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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被丢掉了

雪覆麟囊

铜雀台的更漏在夜最深时格外清晰,铜壶滴漏的声响撞在青砖墙上,像极了战场上箭簇破风的尖啸。苏窈盯着案几上那盏将燃尽的烛火,烛芯噼啪炸出一粒灯花,映得她眼底一片恍惚。

萧衍的呼吸终于平稳下来。他蜷在锦被里,像只被抽去骨头的困兽,苍白的唇色却比先前更淡了些。方才替他拭汗时,她指尖触到他鬓角滚烫的温度,这才惊觉他烧得厉害——方才那些杀伐决断的狠戾,不过是强撑着帝王威仪的幌子。

"苏姑娘。"

沙哑的低唤惊得她指尖一颤,绢帕险些掉在炭盆里。抬眼时,正撞进萧衍半睁的眸子里。他不知何时醒了,眼尾还凝着未褪的红血丝,目光却比先前清明几分,像淬过冰的刀锋。

"要茶。"他说,声音轻得像落在雪上的羽毛,"温的。"

苏窈垂眸应了声"是",起身时裙裾扫过炭盆,火星子噼啪溅在她绣着缠枝莲的鞋尖。她捧着茶盏回来时,萧衍已支起了上半身,靠在引枕上。烛火落在他眼睫上,投下一片颤动的阴影,倒衬得他眉峰没那么凌厉了。

"北境的折子。"他将一叠染血的军报推到她面前,指腹蹭过最上面那份的封泥,"你看。"

苏窈指尖微缩。军报上的字迹被血污浸透了大半,唯有"靖国公程砚,字守愚"几个字还清晰可辨。她记得程砚——三个月前萧衍亲征时,这员老将曾跪在丹墀下,求他莫要拿三万玄甲军去填滦河的窟窿。那时萧衍冷着脸说"朕的后背,只能交给最锋利的刀",程砚便解下腰间玉牌,说"臣的刀,今日便用来剖自己的腹"。

"他殉国前写了什么?"萧衍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苏窈展开最后那份军报,末尾有行歪斜的血字:"陛下,北狄可破,陛下不可病。臣在黄泉,替陛下守着滦河。"

烛火"嗡"地晃了晃,一滴蜡油落在军报上,将"陛下"二字晕成一团模糊的红。苏窈抬头时,正撞见萧衍眼底的暗潮。他从前从不会在她面前露出这样的神情——像被剥去了所有铠甲的困兽,连愤怒都带着破碎的疼。

"去把福海叫进来。"他说,话音未落又剧烈地咳起来。苏窈下意识要扶他,却被他攥住手腕按在榻沿。他的掌心烫得惊人,指节因用力泛着青白,"朕...自己来。"

咳声震得他耳坠子乱晃,那是方才她替他摘下的东珠耳珰,此刻正沾着他唇角的血。苏窈看着他颤抖着扯过帕子掩唇,帕角绣着的金龙被血浸透,突然想起昨日在御花园,他还举着箭说要教她射猎,说等打完这仗,要带她去看江南的春杏。

"苏姑娘。"他又唤她,声音里带着点示弱的黏腻,"过来。"

苏窈依言跪坐在榻边。他攥着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心跳快得像擂鼓,却比先前温了些。"疼。"他说,眼睛却亮得骇人,"你揉。"

这算什么?苏窈垂眸看他。他眉峰微蹙,眼尾泛红,倒像极了当年在冷宫里,那个被嬷嬷掐着胳膊灌药的小皇子。那时她总偷藏半块桂花糕塞给他,他就仰着头冲她笑,露出缺了颗门牙的豁口。

"苏姑娘。"他的拇指摩挲着她的腕骨,"你说...朕若死了,你会不会难过?"

苏窈的手猛地一颤。烛火在他眼底晃出细碎的光,她看见自己慌乱的影子投在他脸上,像极了那年在刑场,她跪在雨里看他,也是这样狼狈的模样。

"陛下。"她别过脸,"您不会死的。"

"哦?"他轻笑一声,指腹蹭过她发烫的耳垂,"那若是朕说...朕想求你件事呢?"

"什么?"

"陪朕...看一场雪。"他说,声音轻得像叹息,"去年今日,你说江南的雪落得静。朕记着呢。"

苏窈的心脏突然抽痛起来。她想起去年冬夜,她跪在偏殿替他补龙袍,窗外飘着细雪。他说等战事了了,要带她回江南,说要在西湖边盖座竹楼,说要在她生辰那天,放一千盏荷花灯。

"好。"她听见自己说,声音轻得像一片雪落在他手背,"等北境平了,我陪您去看。"

他笑了,眼角的血渍被笑容扯得歪歪扭扭。指腹轻轻擦过她眼角,"苏姑娘...你可知,朕为何总留你在身边?"

苏窈摇头。

"因为..."他将她的手按在自己唇上,温热的吐息拂过她指尖,"你身上有药香,像极了...朕母妃。"

窗外的月光突然被乌云遮住。黑暗里,苏窈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她想起史书里说,先皇后苏氏是江南第一才女,善调香,性温良,却在萧衍登基第三年,于冷宫中自缢身亡。

"后来呢?"她问,声音发颤。

"后来..."他的手指慢慢滑到她颈间,"后来母妃说,这天下太大,她守不住。朕便学她,把该守的...都守紧了。"

更漏声里,他渐渐睡去。苏窈替他掖好被角,看见案几上的军报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最上面那份的朱批还未干透,是他亲手写的"程爱卿,朕准你贪生怕死一次"。

窗外起了风,卷着枯叶拍在窗纸上。苏窈摸出袖中那方帕子,上面还沾着他的血。她望着案头那盏将熄的烛火,突然想起他说要放一千盏荷花灯的话。

或许...等这场仗打完了,真的可以有那么一天。

她吹灭烛火,黑暗里,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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