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时,萧衍已站在偏殿的铜镜前。玄色衮服覆在肩头,金线绣就的龙纹在烛火下泛着冷光,像极了三年前他登基那日,苏窈躲在殿外梧桐树上看见的模样——那时他不过是个少年,眉眼里还带着未褪的青涩,却已将天下扛在了肩上。
"陛下,玉带。"苏窈捧着玄色丝绦跪在脚踏前,指尖微微发颤。这是她第三次替他系玉带,前两次分别是他亲征北境和先皇后丧仪。可这一次,他的腰间多了枚羊脂玉佩,刻着"长命百岁"四个字,是她昨日在库房翻出的,原是先皇后苏氏的遗物。
萧衍垂眸看她,目光落在她发间那支青玉簪上。那是他用北境贡的羊脂玉亲手雕的,雕工粗糙,却刻得极仔细——是她去年冬夜替他补龙袍时,发簪断了,他连夜让人赶制的。
"苏姐姐。"他伸手替她理了理鬓角,指腹擦过她耳后未消的红痕,"朕昨日在御花园,见你蹲在梅树底下。"
苏窈的手一紧。那日她确实在梅树旁,捧着他去年落下的梅枝,想等雪落后做成干花。可他突然出现时,她慌乱中碰掉了瓷瓶,碎瓷片划破了手背,血珠滴在雪地上,像极了那年他在冷宫跪灵时,额角撞出的血。
"朕问你,可是等雪?"他的拇指轻轻摩挲着她腕间的守宫砂,"朕记得,你说江南的雪落得静。"
苏窈抬头看他。晨光透过窗纸洒在他脸上,将他的轮廓镀上一层金边。她忽然想起昨夜他攥着她的手说"母妃说,这天下最珍贵的,不是江山",想起他在军报前红了的眼尾,想起他教她认雪中梅时,指尖拂过她手背的温度。
"是。"她轻声应了,"等雪,也等...你回来。"
萧衍的瞳孔微微一缩。他伸手将她拉近,玄色衮服的袖角扫过她的裙裾,像一片被风卷起的云。他的呼吸落在她发顶,带着几分药香,还有几分未散的倦意:"朕向你保证...等打完这仗,朕带你去看江南的春杏。"
殿外的晨钟响了第五声。福海掀帘进来时,手里捧着个描金漆盒:"陛下,程将军的玄甲军已到玄武门。副将说...程将军昨夜在阵前咳了血,怕是撑不住了。"
苏窈的手一抖,帕子从膝头滑落。她看见萧衍的指尖在案上重重一叩,震得茶盏里的碧螺春溅出几滴,落在他的玄色靴上,晕开一片浅绿的痕。
"备马。"他的声音突然冷得像腊月的霜,"朕亲自去接。"
"陛下!"苏窈慌忙起身,"北境风雪正大,您的身子..."
"无妨。"他弯腰拾起她的帕子,指腹擦过她绣的缠枝莲,"朕说过,要替母妃守着这江山。可朕也想...替她守着答应过苏姐姐的事。"
他转身时,玉佩在腰间轻响。苏窈望着他的背影,忽然想起三年前的雪夜。那时他跪在冷宫前,雪花落满他的肩头,他却笑着说:"苏姐姐,等我长大,要给你建一座梅园。"
"苏姐姐。"他回头看她,眼底的红血丝已散了大半,只剩一片清亮的坚定,"帮朕更衣。"
苏窈忙上前替他系玉带。他的体温透过丝绦传过来,烫得她心尖发颤。她想起昨夜他攥着她的手说"程将军在黄泉替朕守着滦河",想起他在军报前红了的眼尾,想起他教她认雪中梅时的模样。
"陛下..."她轻声唤,"程将军会没事的。"
萧衍低头看她,目光落在她发间那支青玉簪上。他将簪子取下,替她别在鬓边,指腹擦过她耳后未消的红痕:"嗯。"
殿外的风卷着晨雾涌进来,吹得案几上的军报哗哗作响。最上面那份的朱批在晨光中泛着暗红,像滴凝固的血,又像朵迟开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