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二刻，外头骤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福海掀帘而入，袖口犹带晨露的湿意，呼吸间透出几分仓促与不安。“陛下，”他的声音微颤，似是压抑着内心的惊惶，“北境急报！靖国公副将……已率残部突围，眼下正往幽州方向撤退！”话音未落，殿内的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沉重得令人窒息。
萧衍猛然睁眼，眼底的红血丝如潮水般迅速退散，只余一片冷冽的清明。他撑起身子坐起，锦被顺势滑落至腰间，露出苍白而略显单薄的胸膛。“程砚呢？”他的声音低沉，却不容置疑地打破了房间里的寂静。
“程将军……程将军他……”福海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声音像是被风沙磨砺过一般干涩，“军报传来消息，说程将军为了掩护副将撤退，独自一人断后，却被北狄的骑军重重围困。”他的语气中透着难以掩饰的颤抖，似乎那战场上的刀光剑影与喊杀声正从远方席卷而来，压得人喘不过气。
苏窈的手微微一颤，帕子便从指缝间悄然滑落。她抬眼望去，只见萧衍的指尖深深掐入榻沿，竟在那木质边缘留下几道青白的痕迹。他的喉结上下滚动着，仿佛正拼命压下某种炽热而难以名状的情绪，每一次吞咽都像是在与无形的火焰抗争。
"传朕旨意。"他的声音突然稳了，像淬过冰的刀锋，"命骁骑营统领率五千玄甲军，即刻北上。告诉他们...朕要程砚活着回来。"
福海应了声"是"，正要退下，又被萧衍叫住："等等。"
他转头看向苏窈，眼底的红血丝已散了大半，只剩一片疲惫的清亮："苏姐姐，帮我更衣。"
苏窈一怔，忙起身去取他的常服。玄色的衮服搭在她臂弯里，绣着金龙的袖口还沾着昨夜的药渍。她替他系玉带时，指尖触到他腰间那枚羊脂玉佩——那是先皇后苏氏的遗物，刻着"长命百岁"四个字。
"阿衍。"她轻声唤，"程将军会没事的。"
萧衍低头看她，目光落在她发间那支青玉簪上——那是他昨日亲手替她插的，说"青玉配梅花，最衬苏姐姐"。他伸手替她理了理鬓角，指腹的温度透过发丝渗进来："嗯。"
殿外的晨钟响了三声。苏窈望着他披上衮服的模样，突然想起三年前的元旦大朝。那时他刚登基，穿着同样的玄色衮服，站在丹墀上接受百官朝贺。阳光透过檐角的铜铃洒下来，在他肩头镀了层金，像极了今日的模样。
"苏姐姐。"他转身时，玉佩在腰间轻响，"等打完仗，我们去江南。"
苏窈望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眼眶发酸。她想起昨夜他攥着她的手说"母妃说，这天下最珍贵的，不是江山"，想起他教她认雪中梅时的模样，想起他在冷宫里举着糖蒸酥酪说"苏姐姐，这个甜"。
或许...等这场仗打完了，真的可以有那么一天。
她望着他走出殿门的背影，轻声说："好。"
殿外的风卷着晨雾涌进来，吹得案几上的军报哗哗作响。最上面那份的朱批在晨光中泛着暗红，像滴凝固的血，又像朵迟开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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