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火

卯时的梆子刚敲过第一响，三月已站在后山竹林外。晨雾裹着湿冷的气，竹枝上的露珠砸在石阶上，嗒嗒声像敲在心上。

“来了。”师父的声音从竹林深处漫出来，混着竹香，却暖不了三月冰凉的指尖。

她踩着滑腻的石子往里走，雾气把师父的身影泡得发白。他背对着她，手里半截竹枝敲着青石，笃笃，笃笃，像在数着什么。

“心里的结，该解了。”师父转过身，竹枝指向她脚边的草，“露水压弯了草，可根在土里，太阳出来还能直。你这结，是把根都缠紧了。”

三月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好半天才挤出来：“弟子……梦到满街大火。”

“嗯。”师父的竹枝在空中划了个圈，“火里有两个人？”

“是。”三月的指甲掐进掌心，血珠渗出来也不觉得疼，“他们被烧得……我认不出面目，可心里清楚，那是我爹娘。”

师父的竹枝顿在青石上，发出一声闷响。“上月邻村失火，你在火场站了一夜。”他缓缓道，“是那事在心里生了影。”

“不是！”三月猛地抬头，眼里的泪混着雾气，“邻村的事我记着，可梦里的感觉不一样！那火里的人，我看着他们烧起来，心像被剜了一块——那是爹娘！我爹娘就是这样没的！”

她一岁那年，满长安街走水，爹娘把她推出火海，自己却没出来。这些年她不敢想，可梦里的火，和记忆里的红，烫得一模一样。那时没有记忆，如今，为何可以想起？

师父沉默了片刻，竹枝轻轻敲了敲旁边的断竹。断口处的绿汁已凝住，像结了痂的伤。“你爹娘走时，你攥着他们烧剩的半块玉佩，揣了整整三年。”

三月猛地捂住胸口，那里确实有个玉佩，磨得光滑温润，是她唯一的念想。

“梦里的火，是你没来得及哭够的泪。”师父的声音放轻了，“你总觉得没跟他们好好道别，所以潜意识里，总在重演那场分离。”

“可我认得那种疼……”三月的声音碎在风里，“就像心被扔进火里烧。”

“是疼。”师父的竹枝点了点她的眉心，“是你把‘没能留住他们’的疼，藏了太多年。那火里的人，是你刻在心上的爹娘，也是你一直没放过的自己。”

晨雾开始散了，阳光像碎金般落在竹叶上。三月望着那截枯竹

“师父……”她抬手抹了把脸，泪和雾混在一起。

师父把竹枝扔在地上：“剑能劈柴，能护人，也能劈开心里的火。就看你握剑时，想的是报仇，还是守护。”

三月立在原地，剑握在手里，似是听进去了，转身离去

一阵声音传过，带着刺骨的寒意

“真的吗，呵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