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子归

练剑的间隙，三月去溪边打水，刚蹲下身，就见水面映出个陌生身影。

那人站在对岸的老槐树下，青布长衫洗得发白，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溪水流淌的哗哗声里，竟听不见她的脚步声。

三月猛地回头，指尖已扣住了腰间的剑柄。“你是谁？”

那人缓缓抬眼，帽檐下露出一截苍白的下颌，嘴角勾着抹说不清的笑：“姑娘别慌，在下梁子归，路过此地，想讨碗水喝。”

她的声音像浸过冰，落在这暖融融的春日里，让人莫名发冷。三月皱眉打量他——这人肩上没背包袱，手里没持兵器，不像是赶路的旅人，倒像是凭空从树后冒出来的，且明明是个女子，却扮作男装，奇怪至及。

“这里是玄青宗地界，外人不得擅入。”三月握紧水桶，往后退了半步，“要喝水，往前十里有村落。”

梁子归却没动，目光越过她，落在不远处的观门方向，忽然轻笑一声：“玄青宗……好地方。只是不知，观里的人，都还记得二十年前那场火吗？”

三月的心脏猛地一缩，手里的水桶“哐当”砸在地上，水泼了一地，溅湿了她的布鞋。“你说什么？”

“没什么。”梁子归低下头，帽檐又遮住了脸，“只是听说，当年长安街走水，烧得可真彻底啊。”

三月的指尖冰凉，几乎要捏碎手里的剑鞘。

“你到底是谁？”她的声音发紧，已摆出了戒备的架势。

梁子归却转身往树林里走，青衫的衣角扫过草丛，连片叶子都没惊动。“姑娘若想知道火里的事，今晚子时，来后山破庙。毕竟这火，与你有关”

她的声音轻飘飘的，像风一样钻进三月耳朵里，人却已消失在树影深处，仿佛从未出现过。

三月站在溪边，直到日头爬到头顶，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已被冷汗浸透。水桶滚在脚边，溪水倒映着她发白的脸，像极了梦里那片烧红的天。

练剑时，她的招式频频出错，师父看她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探究。师姐碰了碰她的胳膊：“怎么了？魂不守舍的，早上见你去溪边就不对劲。”

三月张了张嘴，想说遇到个诡异的人，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梁子归说的“火里的事”，像根刺扎在心上——那场火，真的像村里老人说的那样，只是意外吗？

夜幕降临时，三月坐在窗前，望着后山的方向。破庙是十年前山洪冲毁的旧观遗址，平日里荒无人烟，夜里更是阴森。可梁子归的话，像勾魂的绳，缠着她的心。

丑时的梆子敲过，她终于站起身，摸出枕下的短剑，悄悄推开了房门。月光下，后山的轮廓像头蛰伏的兽，而她要走向那未知的黑暗里。

夜露在草叶上凝成细珠，三月攥着短剑的手却越握越凉。后山的风卷着腐叶气息，像无数只手在拉扯她的衣袂，每一步都踩得心惊。

破庙的断墙在月色里泛着青白，梁子归背对着她站在神龛前，青衫被风掀起一角，露出裙裾的弧度——果是个女子。

“来得比我想的早。”她转过身，抬手摘下压得极低的帽檐，左颊到下颌爬着几道浅疤，像枯树。

三月的剑尖微微发颤：“你说的火里的事……”

“先看看这个。”梁子归从怀里摸出个布包，扔到三月脚边。布包里滚出半块莲花玉坠，断裂处凝着焦黑的印子。

三月的呼吸骤然停住——那与自己的玉佩模样一般无二。而这玉佩…与师姐有不可明说的关系。

“你怎么会有这个？”她的声音抖得不成调。

“因为我，就是你师姐”

三月猛地抬剑指向她，指尖因用力而泛白：“你说什么？！”

“那火。”梁子归往前一步，月光照亮她眼底的红，“是我点的”三月的剑“哐当”落地，她踉跄着后退，撞在神龛上。那半截泥塑“啪”地掉在地上，碎成齑粉。

破庙里的风突然变大，卷起地上的尘土，迷了三月的眼

“另一半玉坠，在你那吧，两块合一，可知真相”梁子归转身往庙外走，青衫扫过门坎。

她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晨雾里，破庙里只剩下三月和满地碎泥。手里的玉坠被体温焐热，断裂处的焦痕却像还在燃烧，烫得她指尖发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