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7

雨砸在ICU窗户上的声音像一串慌乱的省略号。

左奇函把额头抵在冰凉的玻璃上，看着里面插满管子的少年。心电监护仪的绿光在杨博文苍白的脸上投下游动的波纹，那双总是含着笑的眼睛此刻紧闭着，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

"博文，今天...是你二十岁生日。"左奇函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变成一声几不可闻的呜咽。他颤抖的手指抚过玻璃，仿佛能触碰到里面那个冰冷的身体。

三个月前，他们还是音乐学院最耀眼的双子星。左奇函，钢琴系天才，技艺精湛到被教授称为"百年难遇"；杨博文，作曲系鬼才，旋律灵感如泉涌般源源不断。他们是彼此的知己，是恋人，是灵魂的另一半。

直到那场车祸。

刺目的远光灯，尖锐的刹车声，金属扭曲的轰鸣。左奇函只记得自己在血泊中爬向杨博文，那个总是保护他的人如今浑身是血地躺在地上，手中的乐谱碎片像凋零的樱花散落一地。

"为什么...为什么不躲开..."左奇函喃喃自语，泪水模糊了视线。

护士走过来轻声提醒："探视时间结束了。"

"他今天会醒的，对吧？"左奇函抓住护士的手臂，"医生说再过几天就能醒了，对不对？"

护士面露难色："左先生，我们需要谈谈...关于杨同学的..."

话音未落，监护仪突然发出尖锐的警报声。左奇函冲进病房，看到医生和护士匆忙围了上来。

"室颤！准备除颤！"

胸外按压的节奏在寂静的病房里格外清晰，每一次按压都像是压在左奇函的心上。他看着医生将电极片贴在杨博文胸口，电流通过身体时那具瘦削的躯体猛地弹起。

"博文！坚持住！"左奇函哭喊着，伸手想要触碰却又被推开。

三次除颤后，心电监护仪上的线条渐渐平缓，最终化作一条直线。医生的手无力地垂下，摘下口罩，摇了摇头。

世界在那一刻静止。

左奇函跌坐在地上，看着他们将杨博文推入太平间。他的手机屏幕亮起，是昨天收到的消息：

"奇函，我有个惊喜要给你。二十岁生日那天，我想听你弹《余烬》，整首。等我出院，好吗？——博文"

原来他早就准备好了。准备好了重生后的生活，准备好了他们的未来，却没能等到那一天。

左奇函从口袋里掏出那张泛黄的乐谱碎片，那是事故现场他唯一捡回的东西。上面是杨博文隽秀的字迹，写着《余烬》的旋律片段。

窗外，雨停了，一缕阳光刺破云层。左奇函站起身，走向钢琴。他打开琴盖，将那片乐谱放在谱架上，手指轻轻落在琴键上。

第一个音符响起，如同破碎的心跳。

他开始弹奏《余烬》，杨博文未完成的曲子。每一个音符都是思念，每一段旋律都是无法愈合的伤口。弹到高潮处，他的手指开始流血，十指连心的疼痛却远不及胸口的绞痛。

最后一个音符消散在空气中，左奇函静静地坐在钢琴前，泪水滴落在黑白琴键上。

杨博文永远不会回来了，而他们的故事，就像那曲《余烬》，燃烧殆尽，只剩灰冷。

窗外，一片枯叶飘落，如同他们未曾实现的未来，无声地坠入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