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峻霖摸到吉他弦时,指尖被锈迹刺得发麻。
琴箱上落着层薄灰,是林薇薇说“占地方”后,被严浩翔搬到储物间的。第三根弦断了,断口处缠着圈旧胶布,是去年他生日那天,严浩翔笨手笨脚修好的——当时琴弦崩到他手背上,红痕像条小蛇,贺峻霖笑着贴创可贴,说“这是我们的纪念疤”。
“峻霖哥,浩翔让你把储物间腾出来。”林薇薇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她扶着腰站在逆光里,手里拿着张婴儿床的订单,“送货师傅下午就到。”
贺峻霖没应声,只是拨动了下剩下的琴弦。“嗡”的一声闷响,像只垂死的蝉在叫。他想起以前每个周末,严浩翔都会抱着吉他坐在飘窗上,弹他写的歌,阳光落在琴弦上,泛着细碎的金光,贺峻霖趴在他腿上,听着听着就睡着了。
那些歌,严浩翔说只唱给他一个人听。
“你聋了吗?”林薇薇走进来,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发出刺耳的声响,“浩翔说这把破吉他没用了,让我扔了呢。”她伸手去够琴颈,指甲涂着亮粉色的指甲油,刮过琴箱上刻着的“X&H”。
贺峻霖猛地按住吉他:“别碰它。”
林薇薇被他的语气吓了跳,随即又笑了:“怎么?还当宝贝呢?浩翔早就不碰吉他了,他说吵着我休息。”她凑近一步,声音压得很低,“你不知道吧?他把你写的那些歌,都删了。”
贺峻霖的指尖一颤,断弦的尖角扎进掌心,渗出血珠。他写的歌……是他熬夜改了又改,唱给严浩翔听的情歌,是他藏在云盘深处,标着“只给浩翔”的私密文件。
“不可能。”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
“怎么不可能?”林薇薇笑得得意,“那天我亲眼看见的,他一边删一边说‘都是些没用的东西’。”她模仿着严浩翔的语气,像在学一只会叫的狗,“他还说,跟你有关的一切,都该清理干净。”
储物间的窗户没关严,风灌进来,吹起贺峻霖额前的碎发。他看着琴箱上那道浅浅的划痕——是他和严浩翔抢吉他时撞在墙角留下的,当时严浩翔还心疼地吹了又吹,说“跟贺儿一样,碰不得”。
现在想来,那些话比琴弦还脆,一折就断。
“我自己搬。”贺峻霖抱起吉他,琴身磕在门框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没回头看林薇薇脸上的嘲讽,只是一步一步往客房挪,每走一步,怀里的吉他都像在淌血。
客房的衣柜最底层,藏着他和严浩翔的情侣卫衣,洗得发白的棒球帽,还有个装着薄荷糖的铁盒——严浩翔说“攒满一盒就求婚”,现在盒子只装了一半,薄荷味早就散了,只剩点潮乎乎的霉味。
贺峻霖把吉他塞进衣柜深处,上面压着那些旧物,像给它们盖了座坟墓。
客厅传来开门声,严浩翔回来了。贺峻霖听见他问林薇薇:“储物间收拾好了?”
“快了,就差峻霖哥那堆破烂了。”林薇薇的声音甜得发腻,“浩翔,你晚上想吃什么?我让峻霖哥做。”
“随便。”严浩翔的声音里带着疲惫,“别让他做太辣的,你胃不好。”
贺峻霖靠在衣柜门上,突然觉得很可笑。林薇薇胃不好?是谁上周偷吃了半碗朝天椒,说“峻霖哥做的就是香”?又是谁把他特意做的养胃粥,倒进了垃圾桶,说“闻着就没胃口”?
这些细节,严浩翔大概从来没在意过。
他走出客房时,严浩翔正坐在沙发上看文件。夕阳的光落在他侧脸,睫毛在眼下投出片阴影,像极了以前他工作时的样子。贺峻霖的心跳漏了一拍,几乎要以为回到了过去。
“我去做饭。”他低声说。
严浩翔没抬头,只是“嗯”了一声。
厨房的冰箱里,只剩几个蔫了的西红柿。贺峻霖翻遍了橱柜,才找到半包挂面。他烧开水,把面条下进去,又打了个鸡蛋——是林薇薇说喜欢的糖心蛋,蛋黄要流心的那种。
面端上桌时,林薇薇噘着嘴撒娇:“怎么又是面条呀?我想吃你做的糖醋排骨。”
“冰箱里没材料了。”贺峻霖的声音很轻。
“我让你买的菜呢?”严浩翔放下文件,眉头皱了起来,“早上不是让你去超市吗?”
贺峻霖愣住了。他根本没收到消息。
“呀,可能是我忘了告诉你。”林薇薇突然拍了下额头,笑得无辜,“我早上让浩翔发消息给你,估计你没看见。”
严浩翔的脸色沉了下来:“贺峻霖,你到底在干什么?连条消息都看不见?”
“我没收到。”贺峻霖拿出手机,翻遍了聊天记录,确实没有。
“没收到就是理由?”严浩翔的声音陡然拔高,“你是不是故意的?就不想让薇薇吃好?”他把手机扔在桌上,屏幕亮着,聊天框里赫然有条早上发的消息:“去超市买排骨和西红柿,薇薇想吃糖醋排骨。”
贺峻霖的手指冰凉。他明明记得早上清理过消息,怎么会没看见?除非……是林薇薇趁他不注意,删了。
可他没有证据。
“对不起。”贺峻霖低下头,指尖掐进掌心,“我现在去买。”
“算了。”严浩翔不耐烦地摆摆手,“我带薇薇出去吃。”他起身拿起外套,经过贺峻霖身边时,脚步顿了顿,“你自己在家吃吧,别乱跑。”
门关上的瞬间,贺峻霖再也支撑不住,顺着餐桌滑坐在地上。面条在碗里渐渐凉透,糖心蛋的蛋黄流出来,像摊黄色的泪。
他摸到口袋里的药瓶,倒出两粒白色药片,就着冷掉的面汤咽下去。药很苦,苦得他眼眶发酸。
窗外的天彻底黑了。贺峻霖坐在地上,看着空荡荡的客厅,突然想起以前每个傍晚,严浩翔都会从身后抱住他,下巴搁在他肩上,说“贺儿做的饭最好吃”。
那些日子,像被风吹断的琴弦,再也弹不出原来的调子了。
客房的衣柜里,吉他的断弦硌着那些旧物,像根扎在心上的刺。贺峻霖摸着心口的位置,那里空荡荡的,只有风灌进去的声音,呜呜咽咽的,像谁在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