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风还带着夏末的热,梧桐叶在窗沿晃了晃,把光斑投在苏念的练习册上。她没看那道“函数单调性”的题,笔尖在草稿纸背面飞快勾着——画的是讲台上正讲课的老师:圆框眼镜滑到鼻尖,啤酒肚撑着白衬衫,手里的粉笔头掉了半截还在念“定义域要注意”。
同桌林薇薇用胳膊肘撞她:“苏念!老班刚瞟你了!”
苏念手一顿,迅速把草稿纸往练习册下塞,抬头时正好对上讲台的视线,赶紧低头假装划公式,耳朵却竖着听后门的动静。果然,下课铃响前三分钟,后门“吱呀”一声开了,班主任张老师探进头:“陆老师,这边请。”
班里瞬间安静了大半。苏念偷偷抬眼,看见张老师身后跟着个男生——不对,看穿着是老师,白衬衫袖口卷到小臂,手里捏着本数学书,没戴眼镜,睫毛很长,垂着眼时侧脸线条利落,像校刊封面上拍的那种“学长”,但比学长多了点冷意。
“同学们,介绍下,”张老师拍了拍手,“这是陆则言老师,接下来两个月带咱们班数学,原老师休产假,大家多配合。”
底下一片低低的“哇”声,林薇薇凑过来咬耳朵:“比隔壁班王老师帅十倍!”
苏念没接话,指尖在草稿纸边缘抠了抠。她对“新老师”向来警惕——尤其是看起来“不好糊弄”的。果然,陆则言走上讲台,没笑,只扫了全班一眼,声音比想象中低一点:“我姓陆,陆则言。现在点名。”
他念名字的语速快且清晰,念到“苏念”时,苏念刚应了“到”,就见他笔尖顿了顿,抬眼看向她的方向:“刚才在低头画什么?”
苏念心脏漏跳半拍。她明明藏得很快,这人怎么看见的?
“没、没画什么……”她捏着笔的手紧了紧,林薇薇在旁边赶紧打圆场:“陆老师,她在算题呢,刚才卡思路了。”
陆则言没接林薇薇的话,视线还停在苏念桌上那本摊开的练习册上——空白的,只有刚才慌乱中划的两道歪线。他没戳破,只淡淡道:“上课专心。”
点名结束,预备铃响了。张老师笑着走了,陆则言翻开数学书,第一句是:“翻开必修一第32页,上次讲到函数奇偶性,今天讲单调性。”
苏念规规矩矩翻了书,眼睛却忍不住往讲台瞟。陆则言讲课不看学生,只盯着课本和黑板,粉笔字写得极工整,连等号都画得一样长。他讲题时逻辑特顺,绕了两个弯的推导,他三言两语就捋清了,苏念居然没像以前那样走神——直到他突然停了。
“苏念,”他抬眼,正好对上她没来得及收回的视线,“你来说下,这个导数大于0,能推出什么?”
苏念懵了。她刚才光顾着看他写字的手了(手指很长,骨节分明),压根没听题。全班目光都聚过来,她脸有点热,硬着头皮站起来:“……能、能推出函数递增?”
“哪个区间?”陆则言追问。
“……”苏念卡壳了。课本上明明画着区间图,她刚才怎么就没看?
“坐下吧。”陆则言没批评,只是声音冷了点,“林薇薇,你说。”
林薇薇利落地答了“定义域内的区间D上”,苏念低着头,耳朵尖都红了。她听见陆则言继续讲课,语气没波澜,可她总觉得那目光时不时扫过自己,像在说“果然在走神”。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苏念抓起书包就想溜——她刚才趁陆则言写板书,偷偷在桌肚里摸出了早上没吃完的面包,打算去操场边的树荫下啃。刚走到后门,手腕突然被轻轻拽了一下。
不重,但力道很稳。苏念回头,撞进陆则言的眼睛里。他比她高大半个头,站得很近,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薄荷味,不是香水,像洗衣液的味道。
“去哪?”他问。
“去、去厕所!”苏念条件反射地撒谎,手往书包后藏了藏——面包的包装袋硌着手心。
陆则言的视线扫过她的书包,又落回她脸上:“下节课是自习,班长说要发新的练习卷。”他顿了顿,补充道,“刚才点名时,你迟到了三分钟。”
苏念:“……”
她早上是迟到了,进门时正好撞见张老师带他来,本以为他没注意,没想到记着呢。
“下次别迟到。”陆则言松开手,没再追问面包的事,只道,“回座位。”
苏念蔫蔫地“哦”了一声,转身往座位走,后背像长了眼睛似的,总觉得他还在看。林薇薇凑过来,用气音说:“完了姐妹,这新老师好像盯上你了!”
苏念趴在桌上,把脸埋进臂弯里。
何止是盯上了。
她有种预感,这两个月的数学课,怕是没法像以前那样“混”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