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我耀眼14

一次又一次的拒绝，像冰冷的雨水，浇熄她初回京州时的热情。银行卡里的数字在减少，她开始节衣缩食，白天奔波面试，晚上就在出租屋里整理资料，学习新的行业知识，或者帮一些小工作室写写廉价的文案，换取微薄的收入。

挫败感和经济压力像两座大山压在她心头。夜深人静时，她也会怀疑自己，放弃一切回到京州，这个决定到底对不对？是不是真的应该听姥姥的话，在老家找个安稳工作，平淡度过余生？

但每当这个念头升起，眼前就会浮现姥姥将银行卡塞给她时那坚定又充满期盼的眼神，想起自己立下的誓言——要堂堂正正闯出一片天，接姥姥过来。她用力甩甩头，将软弱和怀疑压下去。路是自己选的，跪着也要走完。

这天傍晚，又一次面试失败，对方在她报出名字后，眼神里的热切迅速冷却，公式化地让她“回去等消息”。她知道，这又是因为沈皓明。那个名字像一道无形的枷锁，将她牢牢钉在“麻烦”的标签下，无人敢沾。

饥肠辘辘，她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到城中村入口一个生意兴隆的露天麻辣烫摊前。油腻的矮桌矮凳坐满了人，空气中弥漫着香料和烟火气。她找了个角落的空位坐下，看着墙上简陋的价目表，犹豫片刻，只点了最便宜的素菜和一份面条，总共不到十五块钱。

等待的间隙，她无意中瞥见隔壁桌独自坐着的女人。那女人戴着口罩和棒球帽，帽檐压得很低，只露出线条清晰的下颌和一双即使在晦暗光线下也显得明亮的眼睛。她面前摆着几样荤素，吃得很快，但姿态并不粗鲁，偶尔抬头环顾四周，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和…疲惫？许妍觉得她有点眼熟，一时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就在这时，一个佝偻的身影蹒跚地靠近了摊位。是个看起来六十多岁的老妇人，衣衫褴褛，头发花白纠结，脸上布满沟壑和污渍。她手里拎着一个破旧的编织袋，伸出一只枯瘦、布满冻疮和老茧的手，挨个桌子低声哀求着：“行行好，给点钱买口吃的吧…好人一生平安…”

大部分食客或漠然无视，或厌恶地挥手驱赶。老妇人走到许妍桌旁，浑浊的眼睛带着卑微的乞求看向她。许妍看着那双眼睛，看着老妇人微微颤抖的手，心脏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了一下。她想起了远在老家的姥姥，虽然清贫，但至少温饱无忧…而这京州的繁华底下，竟藏着如此凄凉的景象。

她下意识地摸向自己干瘪的钱包。里面只有一张皱巴巴的一百元，是昨天结清一笔小稿费后特意取的，准备用来应付接下来几天的饭钱和交通费，还有几张零散的十块五块。几乎没有犹豫，她抽出那张唯一的一百元，轻轻放在了老妇人摊开的手掌里。

许妍“婆婆，去买点热乎的东西吃吧。”

老妇人愣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手里那张红色的纸币，又抬头看看许妍，浑浊的眼睛里瞬间涌出泪水，她哽咽着，不住地鞠躬：“谢谢…谢谢姑娘…好人会有好报的…” 然后紧紧攥着钱，步履蹒跚地快步离开了，像是怕许妍反悔。

许妍看着老妇人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心里酸涩难言。她知道自己冲动了，这一百块对她而言并非小数目。但，给了就给了吧。

“你把钱都给她了，你自己怎么办？”

一个声音在旁边响起，带着一丝好奇和探究。

许妍转头，是隔壁桌那个戴棒球帽的女人。不知何时，她已经摘下了口罩，正看着自己。灯光下，许妍终于认出了她——林薇！那个在短视频平台上小有名气，以犀利吐槽和真实分享生活片段吸引了几十万粉丝的博主。许妍关注过她，欣赏她那种不矫饰的劲儿。只是眼前的林薇，比视频里看起来消瘦些，眉宇间也带着掩不住的倦色。

许妍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她，更没想到她会主动搭话。她扯出一个有些勉强的笑：

许妍“没事，可以再赚。”

语气平淡，带着一种经历过低谷后的麻木和认命。

林薇打量着她。许妍穿着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和一件普通的格子衬衫，素面朝天，脸色有些苍白，但眼睛很亮，带着一种未被生活彻底磨灭的清澈和倔强。林薇早就认出了她——许妍，那个和沈皓明离婚闹得满城风雨，据说“不识抬举”扇了沈大少一巴掌的女人。关于她的传闻很多，大多不堪，说她心机深沉，攀附权贵失败便反咬一口。

可刚才那一幕，林薇看得真切。一个自己看起来都捉襟见肘的年轻女孩，能把身上最大面额的钞票毫不犹豫地给一个乞讨的老人，这和她听到的“心机女”形象，实在相差甚远。

林薇端着自己没动几口的麻辣烫，直接坐到了许妍对面。

林薇：“找到工作了吗？”

她问得直接，目光锐利，仿佛能穿透人心。

许妍的心猛地一沉。果然，她也知道。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坦然涌上心头，她扯了扯嘴角，带着点自嘲：

许妍“没找到。我之前那点破事，闹得沸沸扬扬，京州这地界，稍微打听一下，谁还敢用我？”

她甚至没有试图遮掩，直接点破了两人之间心照不宣的那层纸。这种直白，反而让林薇怔了一下。

这时，许妍点的最便宜的那份麻辣烫被端了上来，清汤寡水，几乎看不到油星。与她对面林薇碗里丰富的菜品形成鲜明对比。

林薇看着许妍面前那碗堪称“简陋”的食物，又想起她刚才毫不犹豫给出的一百元，心里某个地方被触动了。这个女人，似乎和传闻中很不一样。她有着一种在困境中依然保留的善良，和一种不愿屈服的硬气。

林薇沉默了几秒，忽然放下筷子，神情变得异常郑重。她甚至整理了一下并不凌乱的衣领，然后朝许妍伸出手：

林薇：“正式认识一下，林薇。一个十八线小网红，粉丝不多，八十万刚出头，糊口而已。”

许妍被她这突如其来的正式搞得有些懵，下意识地伸出手和她轻轻一握。

林薇：“我关注你的事有一阵子了。说实话，之前听到的都是些边角料传闻，对你印象不算好。但刚才……我看到了另一面。”

她指了指老妇人离开的方向。

林薇：“能在自己都难保的时候，还对更弱者伸出援手，这种人，品性坏不到哪里去。”

林薇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眼神却异常明亮和认真：

林薇：“我直说了吧。我的账号遇到瓶颈了，单打独斗很累，内容也到了需要突破的时候。我需要一个搭档，一个能帮我策划、梳理内容，甚至未来可能一起出镜的伙伴。我看过你之前在电视台做的策划案片段，思路很活。更重要的是……”

她顿了顿，目光灼灼地看着许妍：

林薇：“我觉得我们是一路人。都不甘心，都想靠自己在京州这块地界上，挣出一片天，而不是靠男人，或者向谁低头。”

林薇：“许妍，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干？我们一起，把这个账号做起来！可能一开始很苦，赚不到什么钱，甚至比你现在还穷。但至少，这是我们自己的事业，不用看任何人脸色！”

许妍彻底愣住了，大脑一片空白。她看着眼前眼神炽热、语气诚恳的林薇，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在经历了无数次的拒绝、白眼和冷漠之后，在她几乎快要放弃，准备收拾行李回老家的时候，竟然有人，而且是这样一个她曾经欣赏的、独立飒爽的女性，向她伸出了手。不是因为怜悯，而是基于对她残存能力的认可，对她品性的判断，以及一种同为女性在奋斗路上的相惜。

“Girls help girls” – 这句话她没有说出口，但许妍从她的眼神和行动中，清晰地感受到了。

一股巨大的、混杂着震惊、感动、难以置信和重新燃起的希望的热流，猛地冲上许妍的头顶，让她眼眶瞬间就红了。她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发不出声音。

她用力吸了吸鼻子，压下翻涌的情绪，看着林薇伸出的那只代表着机遇和同盟的手，没有任何犹豫，将自己的手再次重重地握了上去，声音带着哽咽，却无比坚定：

许妍“我愿意！谢谢…谢谢你肯相信我！”

这一握，仿佛驱散了连日来笼罩在她心头的阴霾。前路依然未知，创业维艰，但她知道，她不再是孤身一人了。在这霓虹闪烁却冷漠无比的城市角落里，两个同样挣扎、却不甘沉沦的女人，因为一份不经意的善念和一份孤注一掷的勇气，命运的车轨，在此刻交汇，转向了一个全新的、充满无限可能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