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嘉彧和她弟弟跟着父母离开后,刘果宁觉得整个暑假都失去了颜色。家里餐桌上他最爱吃的糖醋排骨也变得索然无味,没扒拉几口就放下了碗。整个人像霜打的茄子,蔫蔫的,以前那个上房揭瓦、精力过剩的皮猴子不见了踪影,整天窝在自己房间里,对着窗外发呆,连最爱的游戏机都蒙了一层灰。
儿子这反常的状态,自然没逃过爸妈刘向上和高欣的眼睛。
晚饭后,看着刘果宁又一次默默回房的背影,高欣用胳膊肘碰了碰刘向上,压低声音:“哎,老刘,你看咱儿子,这状态不对啊?饭不吃,话不说,游戏也不打。这……这别是失恋了吧?”
刘向上一边刷着手机,一边不以为然地“啧”了一声:“瞎琢磨什么呢?才多大点孩子,懂什么恋不恋的。顶多就是……就是好朋友突然转学走了,心里空落落的。”
高欣皱着眉,忧心忡忡:“你懂什么!就是因为小,这种懵懵懂懂的感情才最要命!你看他那魂不守舍的样子,我告诉你,这搞不好就是他的白月光、朱砂痣!这一辈子念念不忘的开端!”
刘向上乐了:“哟,还白月光朱砂痣呢?你小说看多了吧?”
“去你的!”高欣捶了他一下,“说正经的,不能让他这么消沉下去。得想个办法让他转移注意力,走出来。”
夫妻俩一合计,很快,一个名为“雏鹰展翅”的青少年独立成长夏令营的报名表就摆在了刘果宁面前。
刘果宁“我不去!”
刘果宁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他现在哪儿也不想去,只想一个人待着。
“不行,必须去!我们都报名了!”高欣态度坚决,“出去走走,认识新朋友,学点东西,总比在家里发霉强。”
于是,在刘果宁一百个不情愿中,他被“打包”送上了去往夏令营的飞机。一路上他都耷拉着脑袋,直到飞机落地,他听着广播里传来的“……欢迎来到贵州贵阳……”时,猛地抬起了头,眼睛里瞬间迸发出难以置信的光彩。
贵州?!孙嘉彧来的就是贵州!
刚才还乌云密布的小脸,瞬间阳光灿烂。他几乎是跳着下的飞机,感觉呼吸到的空气都是甜的,恨不得立刻插上翅膀飞到孙嘉彧身边。
安顿下来没多久,高欣的电话就打了过来,语气里带着笑意和一丝无奈:“儿子,到了吧?知道你心思早飞了。妈妈跟你打个商量,允许你去找嘉彧……”
刘果宁“真的?!”
刘果宁激动得差点跳起来。
“但是!”高欣加重语气,“前提是,你必须认真、独立地完成夏令营的所有项目!这是对你能力的锻炼,也是我和你爸的底线。证明给我们看,你有能力照顾好自己,我们才能放心让你去‘千里寻友’啊,对不对?”
为了能早日见到孙嘉彧,刘果宁瞬间充满了干劲。以往在家“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小皇帝,在“雏鹰展翅”夏令营里,开始了脱胎换骨般的改变。
飞机落地的震动让刘果宁从浅睡中惊醒,他迷迷糊糊地望向舷窗,眼前的景象让他瞬间清醒——连绵的青山环绕着机场,建筑上的民族图案在阳光下格外醒目。
“旅客朋友们,我们已经抵达贵州贵阳龙洞堡机场...”广播里的声音让他猛地坐直。
贵州?他不是应该去北京参加那个该死的军事夏令营吗?
刘果宁飞快地掏出手机,开机后立刻跳出了妈妈的未接来电。他回拨过去,电话那头妈妈的声音带着笑意:
“果宁,惊喜吗?其实夏令营在贵州举办,我们知道你想来找嘉彧...”
刘果宁的心跳骤然加速,他几乎要从座位上跳起来。但妈妈接下来的话给他泼了盆冷水:
“但是,你必须先完成为期两周的夏令营训练。你要学会基本的自理和安全技能,这样我们才放心让你一个人去找嘉彧。如果你通不过考核,结营后就直接回家,明白吗?”
放下电话,刘果宁的心情复杂极了。孙嘉彧就在这片土地的某个地方,他们之间的距离从未如此之近,却又隔着一个夏令营的考验。
来接机的夏令营教官是个皮肤黝黑的年轻人,自称杨教官。在前往营地的大巴上,刘果宁一直把脸贴在车窗上,贪婪地看着窗外闪过的风景。这是孙嘉彧出生长大的地方啊,每一座山、每一条河,都仿佛带着她的影子。
刘果宁“孙小或,你等着,我一定能通过考核!”
他在心里暗暗发誓。
然而第一天的营地生活就给了他下马威。
清晨六点,刺耳的哨声把所有人惊醒。刘果宁手忙脚乱地穿好衣服,跑到操场时已经迟到了两分钟,被罚做十个俯卧撑。
“在军营里,时间就是生命!”杨教官严厉地说。
刘果宁咬着牙做完俯卧撑,手臂直发抖。接下来是整理内务,当他看着教官像变魔术一样把一床软塌塌的被子叠成棱角分明的“豆腐块”时,眼睛都直了。
刘果宁“这不可能!”
他小声嘀咕。
果然,他的第一次尝试产出了一团看起来像发霉豆腐的玩意儿。同屋的王小胖笑得直打滚:“刘果宁,你那是在揉面吧?”
刘果宁气得脸通红,如果是平时,他早就放弃了。但想到孙嘉彧可能就在不远处的某个苗寨里,他深吸一口气,把被子摊开,重新开始。
中午,他趁着休息时间偷偷溜进教官宿舍窗外,观察那床示范用的“豆腐块”,用手指在空气中比划着角度和折痕。下午自由活动时,别人都在玩,他一个人关在宿舍里练习。
第三天,他的被子终于有了方正的模样。杨教官检查时难得地点头:“有进步。”
刘果宁心里雀跃了一下,但马上又告诉自己:这还不够。
真正的挑战在烹饪课上等着他们。野外炊事区,刘果宁和小组成员面对简易灶台和一堆食材面面相觑。
“谁会生火?”组长问。
一片沉默。
刘果宁想起孙嘉彧曾经在生活课上熟练地使用电磁炉,她炒的青菜总是翠绿爽口。他深吸一口气
刘果宁“我来试试。”
然而理论和实践是两回事。他按照教官教的步骤架柴、点火,却总是刚冒出点火星就灭了。浓烟呛得他直咳嗽,眼泪都出来了。
“城市娃就是不行。”组里有人小声嘀咕。
刘果宁倔劲上来了,他抹了把脸,重新研究灶台的结构,发现是通风不畅的问题。调整柴火位置后,这次火苗终于稳稳地燃起来了。
刘果宁“成功了!
”他兴奋地大喊,完全没注意到自己脸上沾了好几道黑灰。
接下来是炒西红柿鸡蛋。他小心翼翼地把蛋打进碗里,还好这次很顺利。切西红柿时,他回忆着孙嘉彧切水果时的动作手腕用力,手指弯曲以防切伤。
热锅、倒油、下蛋液...油花溅起时他本能地后退,但又马上上前快速翻炒。最后成品咸淡适中,虽然鸡蛋有点老,但对于初学者来说已经很不错了。
“好吃!”王小胖狼吞虎咽,“刘果宁,你以后可以当厨师了!”
刘果宁笑了,这是他三天来第一次真心地笑。他想象着有一天能给孙嘉彧做这道菜,她一定会很惊讶。
财务管理课上,刘果宁前所未有地认真。教官发给他们每人一百元,要求合理规划一周的开销。
小卖部的冰淇淋在炎热的下午格外诱人,刘果宁攥着钱在门口徘徊了很久。最后他转身离开,在心里计算着:省下这笔钱,可以给孙嘉彧买个小礼物。
晚上,他在笔记本上仔细记录每一笔开支,这个习惯让同屋的伙伴们笑他“小气”,但他不在乎。他甚至开始研究贵州特产,想知道孙嘉彧会喜欢什么。
刘果宁“蜡染手帕怎么样?或者苗银手链?”
他自言自语
刘果宁“不行,太女孩子气了,孙小或肯定不会喜欢。”
最后他决定,等到了结营那天再看情况决定。
最让他感兴趣的是野外生存课。教官讲解地形图时,刘果宁听得格外专注,因为他知道,这些知识很可能真的会用上。
“等高线密集的地方坡度陡,稀疏的地方相对平缓...”教官指着地图说。
刘果宁努力把这些知识记在脑子里。课间,他甚至主动向教官请教更多辨别方向的技巧。
刘果宁“教官,如果是在森林里,没有指南针怎么办?”
教官欣赏地看着他:“可以看树冠,通常南侧枝叶更茂密;或者看苔藓,多长在北侧。”
刘果宁认真记下,这些细节可能在寻找孙嘉彧时派上大用场。
第二周,夏令营组织了一次野外拉练。背着沉重的行囊在山路上行走,刘果宁的腿像灌了铅一样沉。汗水浸透了他的迷彩服,脚底磨出了水泡。
刘果宁“我不行了...”
他喘着粗气,几乎想要放弃。
就在这时,他看到了远处山腰上若隐若现的苗寨吊脚楼。那一刻,仿佛孙嘉彧就站在那儿,用她那种特有的、略带挑衅的眼神看着他
刘果宁“刘果宁,这就认输了?”
他咬紧牙关,调整了一下背包带,继续向前。
那天晚上在营地,他小心翼翼地用碘伏处理脚上的水泡,这是急救课上刚学的。疼痛让他龇牙咧嘴,但心里却有种奇异的满足感——他在变强,强到足以跨越山海,去见他想要见的人。
结营前最后一天,考核来了。刘果宁紧张得一夜没睡好。
内务考核,他的被子虽然不是最完美的,但已经足够整齐;烹饪考核,他和队友合作完成了一顿可口的午餐;野外定向,他第一个根据地图找到所有标记点返回基地。
杨教官在结营仪式上念到他的名字:“刘果宁,进步最大奖!”
握着那张沉甸甸的奖状,刘果宁的手在微微发抖。这不只是一张纸,这是通往孙嘉彧世界的通行证。
更让他惊喜的是,爸妈遵守诺言,不仅给了他孙嘉彧老家的具体地址,还答应让他在贵州多待五天。
“你证明了自己能够独立应对挑战。”爸爸在电话里的声音带着骄傲。
辗转了火车、大巴,最后还搭了一程当地人的便车,当刘果宁终于站在那个苗寨小镇的入口时,他几乎要大声呐喊出来。
青石板路蜿蜒向前,两旁是依山而建的吊脚楼,远处层层叠叠的梯田在阳光下泛着绿光。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城市里从未有过的清新气息,夹杂着泥土和植物的清香。
刘果宁“这就是孙小或长大的地方啊。”
他深吸一口气,突然感到一阵紧张。
就在这时,他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孙嘉彧和一位头发花白的奶奶正费力地抬着一筐水果,想要搬到三轮车上。女孩的辫子随着她的动作一晃一晃,额头上满是汗珠。
刘果宁“孙小或!我来!”
刘果宁大喊一声,中气十足,把半个月来的思念和努力都融进了这一声呼唤。
孙嘉彧惊讶地回过头,眼睛一下子睁大了。站在那里的刘果宁似乎变了个人——皮肤黑了,肩膀宽了,站姿也更挺拔了,唯有那双眼睛,依然明亮而热切地望着她。
孙嘉彧“刘果宁?你怎么...”
她的话没说完,脸上已经绽开了惊喜的笑容。
刘果宁快步上前,轻松地提起那筐水果放上了三轮车——那些负重训练可不是白费的。
刘果宁“我...我来贵州旅游,顺路来看看你。”
他撒了个谎,不敢承认自己是专程为她而来。
孙嘉彧的奶奶好奇地看着这个陌生男孩,孙嘉彧连忙用方言解释着,奶奶听后笑眯眯地拍了拍刘果宁的肩膀,说了一串他听不懂的话。
孙嘉彧“奶奶说欢迎你来。”
孙嘉彧翻译道,脸上还带着未褪去的惊讶笑容。
去孙嘉彧家的路上,刘果宁不停地打量着这个小镇。一切都那么新鲜——穿着民族服饰的妇女、路边摊上他不认识的水果、远处传来的山歌。而他最在意的,是走在身边的孙嘉彧。
她似乎也变了,或者说,回到了她熟悉的环境中的她,变得更加自在、活泼,像一只回到森林的小鹿。
孙嘉彧“你怎么黑成这样?”
孙嘉彧打量着他
孙嘉彧“也壮了。”
刘果宁“我参加了夏令营。”
刘果宁含糊地说,迫不及待地想展示自己的新技能
刘果宁“你的书桌我可以整理一下吗?”
孙嘉彧疑惑地看着他
孙嘉彧“你会整理?”
刘果宁没有回答,而是直接动手起来。他把书本按大小分类,文具归置到笔筒里,废纸全部清理干净。不到二十分钟,乱糟糟的书桌焕然一新。
“哇!”孙嘉鑫瞪大了眼睛,“哥哥你好厉害!”
刘果宁得意地笑了,再接再厉地帮奶奶整理了药箱,贴上自己手写的分类标签和用法说明。
奶奶摸着那些标签,虽然看不懂汉字,却明白这个男孩的用心,连连夸赞:“城里的娃娃就是心细!”
孙嘉彧看着刘果宁,眼神里充满了惊讶和欣赏
孙嘉彧“一个暑假不见,你怎么变得这么能干了?”
刘果宁只是挠头笑笑,心里甜得像吃了蜜。这一切的努力,在看到她眼中的赞许时,都值得了。
第二天,寨子里组织小朋友们去后山溪边野炊。刘果宁主动请缨担任“炊事班长”。
刘果宁“我在夏令营学过!”
他信心满满地说。
生火时,他记得教官教的“留出空气流通的空间”;切菜时,他手法虽然生疏但足够安全;炒菜时,他勇敢地面对溅起的油花,做出了一锅西红柿鸡蛋。
寨子里的小伙伴们都围过来,好奇地看着这个城里来的男孩熟练地忙前忙后。孙嘉彧在一旁帮忙打下手,眼中闪烁着骄傲的光芒。
孙嘉彧“这是我在最好的朋友。”
她向其他小朋友介绍,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欢喜。
野炊结束后,大家玩起了捉迷藏。茂密的树林和错综复杂的小路让游戏变得更加刺激。刘果宁凭借在夏令营学到的追踪技巧,很快就找到了所有藏起来的人,除了孙嘉鑫。
孙嘉彧“小宝去哪了?”
孙嘉彧开始着急。
孩子们分头寻找,但半个小时过去了,依然不见小宝的踪影。孙嘉彧急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刘果宁“别急,”
刘果宁镇定地说
刘果宁“我们按教官教的方法来。”
他让大家手拉手排成一排,以最后见到小宝的地方为起点,向四周进行地毯式搜索。同时,他仔细观察着地面,寻找小孩的脚印。
刘果宁“这里!”
他突然喊道,指着几处被踩倒的草
刘果宁“他往这个方向去了。”
顺着痕迹,他们很快在一处灌木丛后找到了睡着的小宝。原来小家伙玩累了,躲在隐蔽处睡着了。
孙嘉彧冲过去紧紧抱住弟弟,然后回头看着刘果宁,眼中满是感激和钦佩:“刘果宁,你真的...太厉害了。”
那一刻,刘果宁感觉自己的心快要跳出胸膛。半个月的汗水、辛苦,所有的努力,都在她这一眼中得到了最好的回报。
傍晚,他提议带大家去山顶看日落。
刘果宁“我知道一条近路,”
他自信地说
刘果宁“根据地图,从西边那个坡上去比常规路线快二十分钟。”
孙嘉彧半信半疑,但还是跟着他走了。果然,刘果宁凭借在夏令营学到的识图能力,找到了一条被杂草遮掩的小径,大大缩短了上山的时间。
当他们站在山顶,看着如火焰般燃烧的晚霞时,孙嘉彧轻声说
孙嘉彧“这条路我从小走到大,都不知道还有这么一条近路。”
刘果宁看着她被晚霞映红的脸庞,突然明白了这一切的意义。夏令营不是惩罚,而是一份礼物,让他有能力跨越的不只是地理上的距离,更是两颗心之间的隔阂。
凉爽的山风吹拂着两个少年的衣角,贵州的青山在他们身后绵延不绝,仿佛在见证着这个夏日里最美好的相遇。
刘果宁悄悄看了一眼身边的孙嘉彧,她正专注地看着天边的彩霞,嘴角挂着浅浅的微笑。这一刻,他忽然希望夏天永远不要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