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气啥!”刘果宁大手一挥,随即开始了他“刘导游”的表演。
“孙小或同学,请将您睿智的目光投向一点钟方向!”他压低声音,故作神秘,仿佛在揭示什么惊天大秘密,“看到那丛姹紫嫣红、雍容华贵、迎风招展的花中魁首了吗?那可了不得!据本院不愿透露姓名的扫地神僧透露,此乃本院镇院之宝——‘八百年日月同辉无敌康复大仙花’!”
孙嘉彧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依旧是那丛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月季,被他这串又长又中二的名头唬得一愣,随即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肩膀微微抖动:“……刘果宁,你编故事能不能靠点谱?还八百年,它看起来比旁边那棵小树苗都年轻。”
“哎!这你就不懂了吧!”刘果宁见她笑了,更是眉飞色舞,开始即兴发挥,“这叫‘花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它表面看起来平平无奇,实则内蕴乾坤!日夜汲取日月之精华,天地之灵气!闻一下,神清气爽,多活十年!摸一下,包治百病,当场出院!要不是有栏杆隔着,我早就……嘿嘿……” 他搓着手,做出一个想要偷摸的猥琐动作,配上挤眉弄眼的表情,滑稽十足。
孙嘉彧被他这夸张的表演逗得笑意更深,却还要努力维持表面的嫌弃,扭过头去,嘴角却抑制不住地上扬:“胡说八道,信你才怪。”
此时,一只灰扑扑的麻雀“啾”地一声从他们头顶扑棱着翅膀飞过。
刘果宁眼睛一亮,像是抓住了新的素材,立刻手指天空,语气更加浮夸:“快看!天空划过一道流星!不对!是信使!专属VIP康复信使!”
孙嘉彧抬头,只看到麻雀肥嘟嘟的背影消失在树丛后。她难得起了玩心,顺着他的话,用一种故作天真的语气调侃道:“哦?信使?那它是叼着牛皮纸信封,还是像猫头鹰送霍格沃茨录取通知书那样,爪子上绑着小包裹?或者……更高级点,晚上会变成一个气质超凡、戴着礼帽的燕子先生,来我窗前彬彬有礼地口述‘孙嘉彧小姐,您已获准明日出院’?”
她这一本正经的“捧哏”,直接把刘果宁给“哈?”懵了,CPU差点干烧。他眨了眨眼,脑子飞速旋转,试图跟上孙嘉彧这突如其来的、带着学霸式严谨的奇幻脑洞。
下一秒,他福至心灵,猛地一拍大腿,“有了!”
他立刻清了清嗓子,腰一弯,下巴一收,翘起一根兰花指,捏着嗓子,用一种极其矫揉造作、尖细又拖长了调子的声音,模仿起古装剧里的太监:
“哎~~~呀!孙姑娘此言差矣!那等西洋玩意儿,怎比得上咱家这正宗的皇城司特快专递呐!” 他一边说,一边还虚拟地甩了甩根本不存在的拂尘,表情严肃又滑稽,“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有孙嘉彧姑娘,温婉贤淑,坚韧不拔,深得朕心!特赐‘康复金牌’一面,准其即日起,头疼脑热退散,伤口愈合加速,吃嘛嘛香,身体倍儿棒!钦此~~~哎呦喂,您就擎好儿吧!”
最后一个“钦此”尾音拖得九曲十八弯,配上他挤眉弄眼、躬身作揖的夸张动作,活脱脱一个从喜剧片里走出来的搞笑太监。
阳光落在他因为卖力表演而微微泛红、眉眼带笑的脸上,跳跃着金色的光点。虽然他演得浮夸又蹩脚,毫无气质可言,但那股子为了逗她开心而豁出去的傻劲儿和扑面而来的真诚,却比任何精心设计的笑话都要有感染力。
孙嘉彧看着他这副尊容,再也绷不住,“咯咯”地笑出声来,这一次是真正开怀的笑,连眼角都沁出了生理性的泪花。她一边笑一边下意识地想捂住肚子,生怕伤口被笑裂,可那笑意却如同阳光下的泉水,止不住地往外涌。
孙嘉彧看着他为了驱散她的阴霾而眉飞色舞,卖力耍宝的样子。平时觉得他有点吵,有点幼稚,可在此刻,在这片静谧的、只属于他们的小天地里,他所有的吵闹和幼稚,都化成了温暖的底色。
她的目光不自觉地追随着他的身影,阳光在他略显毛躁的短发上跳跃,镀上了一层柔软的金色光边,发梢随着他说话的动作轻轻晃动,看起来……很好摸。他那张总是表情丰富的脸上,此刻笑容灿烂,牙齿白得晃眼。那双总是亮得惊人的眼睛里,此刻只清晰地倒映着她一个人的身影,专注得仿佛全世界只剩下她。
忽然,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然后不受控制地、一下比一下更用力地跳动起来。
噗通、噗通……
一个清晰无比的念头,如同破晓的晨光,乍然点亮在她的脑海——
她忽然很想告诉他。刘果宁,我好像……也有点喜欢你。
这个认知让她自己都感到一阵心悸般的慌乱。不是因为他此刻无微不至的陪伴而生出的感激,也不是因为他耍宝逗趣带来的短暂快乐。而是在更早、更细微的瞬间,那些被她刻意忽略或理性压制的瞬间:在无数个隔着屏幕探讨题目到深夜,他困得眼皮打架却还强撑着说“你再讲一遍我肯定懂”的执着里;在他风尘仆仆、带着一身汗水和急切突然出现在病房门口,眼神灼亮地喊出她名字的瞬间里;或许,还要追溯到在北京时,他每一次故意惹她生气后又笨拙讨好,每一次看似不经意的维护和下意识的关注里……喜欢的种子,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悄然落入心田。
只是在此刻,在这片被阳光、微风和自由气息包裹的小小天地里,在他毫无保留、近乎笨拙的关切浇灌下,那颗沉寂的种子终于无法抑制地、破土而出,生出了稚嫩却无比真实的绿芽,带着一种原始而强大的力量,想要向着阳光呐喊。
那句话,带着心脏狂跳的节拍,已经抵在了舌尖,几乎要随着下一次呼吸脱口而出。
然而,就在那滚烫的音节即将冲破唇齿束缚之际,一股冰冷的理智如同兜头泼下的冰水,让她猛地一个激灵,瞬间清醒!
脑海里像电影镜头般飞速闪过——
妈妈收拾行囊时那虽然不舍却异常坚定的背影;弟弟孙嘉鑫依赖的眼神和她作为姐姐需要承担的责任;那个他们刚刚达成的、关于“考上好高中、好大学”的、沉甸甸的约定;还有他自己说过的、被她无比认同的那句——“把心情暂时收起来,变成动力”。
每一个画面,每一个字,都像是一道无形的枷锁,牢牢地锁住了她即将失控的情感。
现在,还不是时候。
这个认知像一枚坚硬的锚,沉甸甸地坠在心底。她用力地、几乎是耗尽了全身的力气,调动起引以为傲的全部自制力,将那句已经冲到喉咙口的、带着甜蜜和酸涩的“喜欢”,硬生生地、艰难地咽了回去。
喉咙深处传来清晰的吞咽动作,带着一种被摩擦的疼痛感,仿佛咽下的不是话语,而是一团带着微甜却更显苦涩的荆棘。
她几乎是狼狈地垂下了眼帘,浓密卷翘的睫毛像受伤的蝶翼般剧烈颤抖了几下,掩盖住眼底那翻江倒海的情绪。胸腔里的心脏还在疯狂撞击着肋骨,发出巨大的轰鸣,震得她耳膜都在嗡嗡作响。
不能再看了。不能再被他那双过于清澈、过于专注的眼睛看着了。
她暗暗深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吸入肺腑,稍微压制了那份躁动。再次抬起眼时,她脸上已经奇迹般地恢复了惯常的平静,仿佛刚才内心那场惊天动地的海啸从未发生过。
只是,那白皙小巧的耳垂上,无法控制地蔓延开的、如同晚霞般秾丽的绯红,却忠实地泄露了她才经历过的、怎样一场惊心动魄的内心风暴。
她将目光重新投向那个因为她短暂沉默而显得有些不知所措、笑容收敛、眼神里带上了一丝疑惑的少年,用力压住依旧紊乱的呼吸,轻声说道:
“刘果宁,真的……谢谢你。”
这声“谢谢”里,包裹了太多无法言说的东西。谢谢你的到来,像一束阳光照亮了这灰白的病房;谢谢你的陪伴,驱散了孤单和病中的脆弱;谢谢你的胡闹,带来了久违的、纯粹的快乐;谢谢你……让我在这一刻,如此清晰而强烈地感受到了,自己为你而失控的心跳。
刘果宁看着她格外认真的表情,和她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眸——那里面似乎比平时多了些他看不懂的东西,莫名地吸引着他。虽然没等到预想中更大声的笑或者更犀利的吐槽,但这句格外郑重、甚至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意味的“谢谢”,却像一片轻盈的羽毛,不偏不倚地落在他心尖最柔软的地方,轻轻地挠了一下。
有点痒,有点懵,还有一种被需要、被珍视的满足感和悸动。
他有些不自在地嘿嘿一笑,习惯性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尖,借此掩饰内心那点羞涩和慌乱,声音都不自觉地放软了些:“都说了不用谢,咱俩谁跟谁啊!”
孙嘉彧没有再说话,只是微微弯起唇角,露出了一个极浅淡的笑容。然后,她将目光投向远处蔚蓝的天空和摇曳的树梢,仿佛在眺望一个遥远的未来。
而她的心里,却在这一片看似平静的表象下,默默地下了一个坚定无比的决定。
那一句未能说出口的、滚烫的“喜欢”,她要把它好好地、妥帖地收藏在心底最深处。它不是消失了,也不是被否定了,而是被赋予了更沉重的意义和更值得期待的时机。它将成为一枚秘密的勋章,一枚只属于她一个人的、通往未来的动力源。
她要等到那一天——等到她凭借自己的努力和汗水,在中考那个没有硝烟的战场上披荆斩棘,用自己的实力,重新拿到那张通往北京、通往更广阔天地的通行证,再次堂堂正正地、骄傲地站在他面前的那一刻。
到那时,山河日月为证,她会褪去所有的稚嫩和顾虑,清晰而坚定地告诉他:刘果宁,我喜欢你。从很久以前,就开始喜欢了。
而现在,这份初萌的、汹涌的心动,就让它化作暗夜里最亮的星,照亮她前行的路。
刘果宁,你要等着我。
而你,也一定要,说到做到啊!
她在心里,对着那个阳光下笑容灿烂的少年,无声地、郑重地许下了这个关于未来的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