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中考试的余温还没散尽,分班的消息便落了下来。
教室里像被泼了一捧冷水,先前的喧闹荡然无存,只剩下沉甸甸的不舍。
不过半个学期的相处,却像在彼此的青春里种下了藤蔓,此刻要被轻轻扯断,高一(7)班的空气里,都飘着化不开的怅然。
莫惊春站在讲台上,望着底下一张张写满失落的年轻面孔,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教学生涯里,这样的分离见过太多次,可每次撞见这份纯粹的不舍,心头还是会泛起一阵感同身受的涩。
他清了清嗓子,用指关节轻轻敲了敲讲台,发出几声沉稳的响:“好了,安静些。”
声音里带着刻意放柔的安抚,“我知道大家舍不得,可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真要惦记,以后照样能联系,又不是从此不见,犯不着这样垂头丧气的。
再说了,就算分去了不同的班,大家也还是7班的人啊,好了哈,我来说一下大家要去的班。”
教室里霎时静了下来,每个人都在心里悄悄许愿,盼着能和朋友分进同一个班。
“刘董婉,高一(8)班。”
……
“桑榆晚、阮清嘉、宁清诗、许来迟,高一(16)班。”
桑榆晚长长舒了口气,耳边同时传来三道如释重负的呼吸声。
四人对视一眼,眼里都漾着藏不住的雀跃——太好了,他们没被分开。
等所有名字念完,教室里像打翻了五味瓶。
有人和好友击掌欢呼,也有人对着不同的班级名单黯然神伤。
大家嘴上说着“以后常联系”“绝不疏远”,心里却都清楚,高一(7)班那些朝夕相伴的日子,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再也回不来了。
回家后,桑妈妈照例问起学校的事。
桑榆晚笑着说今天分班了,很开心和朋友还在一块儿。
“晚晚,妈妈不反对你交朋友,”桑妈妈语气温和却带着点顾虑,“只是那个阮清嘉,最近在你嘴里出现得有点勤。
他家情况你也知道,家庭氛围不是很好,妈妈相信你能把握好分寸,你们……”
“聂女士!”桑榆晚无奈地打断,“我们真的只是朋友啦!”
第二天走进高一(16)班教室,熟悉的同桌,熟悉的前后桌,桑榆晚恍惚了一瞬,差点以为只是换了间教室。
大家正议论着新班主任是谁,许来迟突然指着门口大叫:“是老莫!”
另外三人默契地扶额,恨不得装作不认识这个咋咋呼呼的家伙。
“看来我以前班上的同学,还是这么热情。”
熟悉的声音响起,莫惊春走上讲台,笑着环视众人,“大家好,我叫莫惊春,以后就是你们的班主任了。”
他8示意大家开始新一轮自我介绍,教室里的氛围渐渐热络起来。
接下来的日子,像被按下了复制键,和刚开学时没什么两样。
四人组就在这间新教室里,过着平凡又安稳的一天,阳光透过窗户落在课桌上,把时光烘得暖暖的。
直到……
器材室的角落里,传来细碎的议论声,像淬了冰的针,扎得人耳朵疼。
“桑榆晚一天到晚装得事不关己,却跟阮清嘉他们走那么近,不知道安的什么心。”
“就是,我看她八成是家里跟班主任有关系,不然凭什么老被关照?”
“你们在胡说什么?”一个清亮的男声打断她们,“人家不理你们,是因为成绩好,又跟你们不熟。
那是傲气,不是装!”
“还有,你们眼瞎吗?只看见她跟我在一起,没看见清诗和来迟也在?背后嚼舌根,就不怕遭报应?”
阮清嘉站在那里,语气里带着压不住的火气,把两个女生说得面红耳赤,低着头匆匆跑了。
他心里一阵懊悔——早知道就不让桑榆晚陪他来拿器材,平白让她听见这些污糟话。
回头时,果然看见桑榆晚抿着唇,低着头一声不吭。
他太清楚了,她看着对什么都淡淡的,实则敏感又容易内耗,心里的固执藏得深,嘴上说不在乎,旁人的闲言碎语却总能在她心里划下印子。
阮清嘉叹了口气,明知安慰或许无用,还是忍不住开口:“别往心里去,她们就是闲的,嫉妒你而已。
你……没事吧?”他看着她始终低着的头,声音里多了几分担心。
桑榆晚缓缓抬头,嘴角扯出一抹极淡的笑,假得像张薄纸。
眼里似乎闪着点水光,倒让她平日里偏冷的面庞柔和了些许。
“没事,我不在意,她们说的又不是真的。”声音轻得像羽毛。
看着那强撑的笑容,阮清嘉心里又疼又躁。
他不明白,她为什么总要这样勉强自己。
“不想笑就别笑了,”他的声音里藏着一丝急切,“这样……不好看。我喜欢你真正笑起来的样子。”
桑榆晚愣了一下,随即翻了个白眼:“我笑不笑,关你什么事?我自己喜欢就行,真是多管闲事。”
说完转身就走,脚步带了点赌气的快。
阮清嘉连忙跟上,两人一路无话。
快到教室时,他看着她的背影,突然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
“我们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阮清嘉的声音里裹着真诚的暖意,“你看,身边有我,有来迟,有清诗。
不高兴了就说出来,我们都在,我们是朋友,不是吗?”
桑榆晚的脚步顿了半秒,随即继续往前走,只是步伐里的滞涩散了,轻快了不少。
她没回头,声音顺着风飘过来:“我知道,我们是朋友。”
阮清嘉看不见的角度里,她的嘴角悄悄弯起——不是方才那僵硬的假笑,是抹浅浅的、真心实意的弧度。
阳光落在她侧脸,那点笑意像被风拂过的涟漪,生动得很。
而这一幕,恰好落在不远处一道注视了许久的目光里,让那份悄然滋长的情愫,像被春雨润过的藤蔓,更疯长了几分。
“时序,发什么呆呢?走了。”一道男声从前面传来。
“哦,来了。”被称作时序的男生回过神,快步追上前面的身影。
“刚刚那个女生是谁?”简时序望着桑榆晚远去的背影,轻声问道。
“好像是上次国旗下讲话的那个,叫桑榆晚吧?”
旁边的贺𪩘之答着,语气里带了点赞叹,“不光成绩好,人也挺好看的。”
“哦。”简时序应了一声,便招呼他离开。
东隅已逝,桑榆非晚吗。珍惜时间吗?
他在心里轻轻念着那个名字——桑榆晚。
风掠过树梢,把这点心思吹得又轻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