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阮清嘉的朋友圈更新了一条动态。
照片里,两只手在暖黄的光线下紧紧交握,指尖相扣的力度仿佛要嵌进彼此的骨缝里,蜜色与白皙交叠,甜蜜得像块刚从糖罐里捞出来的麦芽糖。
可那过分亲昵的姿态落在某些人眼里,却像冬日里骤然折射的阳光,白得刺眼,带着灼人的温度。
配文很短,只有一句——“今年的冬天有你不会冷。”
桑榆晚刷到这条时,正坐在图书馆靠窗的位置。
指尖悬在屏幕上方,迟迟没有落下,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毫无预兆地砸在冰冷的玻璃上,晕开一小片模糊的水渍。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钝痛一阵阵漫上来,带着酸麻的涨意,从胸腔蔓延到四肢百骸。
她以前总不确定,那份看到他时会加速的心跳、听到他名字时会发烫的耳根,算不算真正的喜欢。
可每次面对阮清嘉澄澈的眼睛,她总会下意识地说“我喜欢你”,仿佛那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
直到此刻,看着照片里陌生的交握,她才后知后觉地清醒——原来,桑榆晚是真的喜欢阮清嘉啊。
这份喜欢藏在每一次欲言又止的对视里,藏在每一次故作镇定的转身时,只是她自己,一直没敢承认。
那现在呢,为什么呢?
不甘心像藤蔓一样缠上心头。
为什么他能说放下就放下,前几日还在她耳边低语的温度仿佛还在,转头就能牵起别人的手?
为什么他能如此轻易地投入新的感情,好像那些共同走过的时光,不过是随手可弃的旧物?
酸涩的情绪在喉咙里翻涌,她却死死咬着唇,不肯承认那份狼狈。
更不敢深想——那个曾经把她的名字写满笔记本、会在雨天撑着伞等在教学楼下、满眼都是她的少年,如今是真的,彻底不喜欢她了。
最残忍的真相像冰锥一样扎进心里:或许,阮清嘉从来就没有真正喜欢过桑榆晚。
所有的温柔与迁就,不过是她自作多情的错觉。
可这根本不可能啊,就因为感受过少年人最炽热的喜欢,所以在他发生变化的时候,直接感受到了。
一阵寒风顺着窗缝钻进来,卷着几片枯黄的落叶,打在玻璃上又簌簌落下。
桑榆晚猛地打了个寒颤,眼泪被风一吹,带着刺骨的凉意,顺着脸颊滑落。
她望着窗外光秃秃的枝桠,忽然觉得,这个冬天,大概会格外难熬。
对她而言,若心里的那个人放不下,往后的每一年,都会是凛冽的凛冬吧……
她刻意避开阮清嘉和孟盂的朋友圈,把那些甜蜜的日常屏蔽在视线之外,可逃避的时间终究有限。
学校的走廊那么窄,食堂的座位那么挤,她总会在某个转角、某条甬道,猝不及防地撞见他们并肩而行的身影。
桑榆晚开始强迫自己把阮清嘉的影子从脑海里驱逐。
她把所有课本垒成高墙,将自己困在习题的海洋里,试图用公式和定理填满那些空落落的时刻。
午休时分,喧闹的教室渐渐沉寂,最后一个同学离开时带起的风拂过她的发梢。
整个空间只剩下她伏在课桌前的身影,笔尖划过草稿纸的沙沙声,在空旷里显得格外清晰。
“等等。”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突然叩响了她的课桌,指节轻敲桌面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路。
桑榆晚皱着眉抬头,视线撞进一双带着几分探究的眼睛时,瞳孔微微一缩——是孟盂。
她压下心头的波澜,尽量让语气听起来平静:“孟同学?有事吗?”
孟盂的眼底掠过一丝晦暗的光,像深潭里偶尔闪过的鱼影,快得让人抓不住。
她朝教室后门偏了偏头,声音不高不低:“我们需要谈谈。”
空置的新教学楼里,走廊的风带着回音。
孟盂反手锁上教室门,金属碰撞的轻响在寂静中格外突兀。
她转过身,挑着眉露出一抹玩味的笑,目光在桑榆晚身上转了一圈:“你还真敢跟我来?就不怕我对你做些什么?”
桑榆晚随意找了张靠窗的椅子坐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校服袖口磨出的毛边,语气平淡:“你不会。”
她抬眼看向对方,眸光清澈,“我相信你的品行——况且,这里是学校。”
“哈哈哈……”孟盂忽然笑出声,笑声在空教室里荡开,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像是嘲讽,又像是别的什么。
“桑榆晚,我该说你天真,还是……”她的话在舌尖打了个转,终究没说下去,转而直视着桑榆晚的眼睛,目光锐利得像要穿透她的伪装。
桑榆晚脸上露出一丝疑惑,微微蹙起的眉峰里藏着不解。
但见孟盂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她便也没有追问,只是安静地坐着,等待对方的下文。
“桑榆晚,你不觉得,你被阮清嘉影响得太深了吗?”
孟盂率先打破沉默,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锐利,“你以前也努力,可那是有方向的,眼睛里是有光的。但现在的你……”
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合适的措辞,最终轻轻叹了口气,“根本是在自我折磨,像只无头苍蝇,连为什么要往前冲都不知道。”
桑榆晚愣了愣,放在膝上的手不自觉地收紧。
原来,她的状态已经明显成这样了吗?
连旁人都看得一清二楚。
她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自嘲的笑,像水面上转瞬即逝的涟漪。
“我会放下的。”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响起,干涩得像是久旱的土地,“只是需要一点时间……”
“时间?”孟盂突然向前逼近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指尖轻轻挑起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
她的动作带着不容抗拒的力度,呼吸拂过桑榆晚颤抖的睫毛,带着微凉的气息,“如果永远都忘不掉呢?你要为了一个不值得的人,荒废掉整个人生吗?”
“告诉我——”她的目光紧紧锁住桑榆晚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问,声音里带着点蛊惑,又带着点尖锐,“难道他配吗?”
桑榆晚彻底怔住了。
窗外的风卷着枯枝,划过玻璃,发出“吱呀”的刮擦声,像谁在耳边发出的喟叹,刺耳又悲凉。
她望着孟盂近在咫尺的眼睛,那双眸子里映着自己苍白的脸,心底某个一直被回避的角落,忽然被这句话撞开了一道裂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