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糖,这问题本就没有答案。”
楚妄指尖轻点着桌面,目光落在精神世界外浮动的光影上,语气漫不经心却带着笃定。
“但此刻指尖的温度,耳畔的风声,还有你我正在说的话——这些当下的生活,都是真的。”
他顿了顿,唇角勾起一抹凉薄的弧度:“未来像被浓雾罩住的沼泽,谁也看不清下一步会不会踏空。
可每个人的命数啊,早就刻在了骨头上,循着既定的轨迹往前挪。”
“我从不信什么逆天改命。”楚妄嗤笑一声,眼神里淬着冰碴,“所有的一切都是编排好的戏码,按规则走,按顺序演。
只有站在顶端的强者,才有资格提笔改剧本;至于弱者,不过是舞台上被线牵着的木偶,只能乖乖听凭摆弄。”
他忽然想起什么,语气添了几分讥诮:“前阵子去的那个世界,那里的人简直可笑透顶。
明明一身天赋都是天给的,偏个个把‘逆了这天’挂在嘴边。
天赋差的、不被天道待见的,早就成了路边的枯骨;侥幸活下来的,哪个不是被天道眷顾的,但他们反倒回头对给了他们一切的天道举起了屠刀。”
楚妄侧过脸,看着阮清嘉,眼底闪着促狭的光:“糖糖你猜,我管了吗?”
见对方摇头,他轻笑出声,“自然是没管的。毕竟我的任务是杀了那个男主——说起来有趣,发布任务的,正是那方世界的天道自己呢~”
阮清嘉脸上掠过一丝讶异,眉峰微蹙,像是没料到会有这样的纠葛。
楚妄看在眼里,不由得觉得好笑:“不用这副表情啦。
我们的任务来源本就杂,有的是旁人托孤似的委托,有的是主系统冷冰冰的指令。”
“至于天道为什么要自己动手……”
他拖长了调子,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腕间一道浅淡的疤痕,“还不是因为那个男主的成长太曲折,一路被磋磨得恨透了天,一门心思想要弑天夺权。
说实话,那男主还没我的成长道路曲折,真是搞不懂啊……
天道没办法咯,只好托快穿局除掉他,反正祂也不想活了。巧的是,这活儿落到了我头上。”
“执行的时候嘛……”楚妄漫不经心地耸耸肩,语气轻快得像在说别人的事,“不小心受了点伤,疼得厉害呢。
不过好在,他最后死在了我手里。”话锋一转,他眼底掠过一丝晦暗,“可到头来,天道还是没活成。”
“就像堤坝挡不住蚁穴,祂被无数只蝼蚁啃噬着。”
楚妄的声音轻下来,带着点事不关己的淡漠,“我就站在旁边看着,看祂一点点消解,最后连点痕迹都没剩下。”
没人知道,那时的“一点伤”,是几乎要把他劈成两半的重创。
胸腔里的血往外涌,视线模糊到看不清对手的脸,全凭一股“不能死”的执念吊着最后一口气。
就是那比男主多撑的一息,成了压垮对方的最后一根稻草——他比谁都清楚,求生欲这东西,有时候比天赋和实力更锋利。
阮清嘉望着他,眸子里满是困惑,轻声问道:“你说过弱者撼动不了强者,可为什么那么多人凑在一起,就能毁掉天道呢?”
楚妄抬眼望向远处的天际,像是透过云层看到了那个消逝的世界。
沉默片刻,他缓缓开口:“或许是祂的实力本就不够强,还撑不起‘天道’二字的重量;又或者……”
“或者什么?”阮清嘉追问,目光紧紧锁住他。
“或者,祂早就不想活了。”楚妄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尾音里裹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嘲弄,“自己创造的生灵,一个个对祂亮刀子,为了些蝇头小利就反目成仇——换作是你,看着亲手种下的树结出毒果,会不会也觉得失望透顶?”
他顿了顿,看向阮清嘉错愕的脸,继续说道:“那些人大概没想过,天道没了,那个世界也就成了无根的浮萍,早晚要沉进混沌里。
他们砍断了自己脚下的土地,还以为能站到更高的地方去呢。”
阮清嘉怔住了,楚妄的话像一块石头投进心湖,荡开一圈圈涟漪。
他望着眼前这个笑容依旧玩世不恭的人,忽然觉得,那层嬉笑的面具下,藏着太多不为人知的冷寂。
楚妄望着阮清嘉,眼底掠过一丝转瞬即逝的复杂——
那里面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挣扎,又裹着一丝近乎残忍的清明,像浸在冰水裡的火,明明灭灭间,让人读不懂深浅。
“糖糖,”他开口时,声音比往常沉了些,像被风磨过的玉石,“所有既定的轨迹,都已经偏了。”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阮清嘉骤然绷紧的侧脸,一字一顿道:“我的任务若是被主系统打上『完成』的戳记,就意味着——你们之间,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嗡”的一声,阮清嘉只觉得脑子里像被重锤砸中,瞳孔猛地收缩,连呼吸都滞了半拍。
那些潜藏心底的侥幸、挣扎、还有一丝不敢言说的期待,仿佛在这一刻被生生掐断,只剩下冰冷的空洞。
楚妄却没给他缓冲的时间,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
那笑意却没抵达眼底,反倒透着股不容置喙的决绝:“但是,糖糖,你该知道,我的任务,从来没有失败这两个字。”
他本就是惜命到了骨子里的人。
再说,本就已经为他人付出了一条命,楚妄再也不会让当初的事再发生,即使阮清嘉是他碰见的最好的玩具。
任务失败的代价是消亡,这是刻在灵魂里的禁令,他绝不可能允许自己触碰。
话音落下的瞬间,楚妄的身影便像被风吹散的雾,悄无声息地淡去、消融,连一丝气息都没留下。
空旷的空间里,只剩下阮清嘉一个人。
他僵在原地,指尖微微颤抖,过了许久,才缓缓扯动嘴角,牵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苦笑。
那笑容挂在脸上,像一张脆弱的纸,仿佛下一秒就要碎裂。
他茫然地望着楚妄消失的方向,那里只有一片虚无的白,连空气都带着刺骨的凉意。
喉咙里像是堵着什么,闷得发疼,细碎的呓语不受控制地溢出来:
“既定轨迹……再也没有可能……”
每个字都像浸了冰,滚过舌尖时,带着灼人的疼。
他忽然抬手,捂住胸口,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声音里染上了连自己都未察觉的哽咽:
“所以,弱就是原罪吗?”
是因为不够强,所以连抗争的资格都没有?是因为只能被命运推着走,所以注定要失去想要的一切?
“所以……我就必须失去她吗?”
最后那句话,轻得像一声叹息,消散在纯白得晃眼的精神世界里。
没有回声,没有人应答。
只有无边无际的白,漫过他的脚边,爬上他的衣角,像要将他整个人都吞噬进去,连一丝挣扎的痕迹都不肯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