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凌云那三个字,如同冰珠砸落玉盘,清脆,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审判意味,瞬间刺破了林间暮色的沉寂。
刘宇头皮一炸,浑身的汗毛倒竖起来。
藏头露尾?留下?
他拼命睁大眼睛,运足目力看向左侧那片愈发幽暗的密林,除了摇曳的树影和越来越浓的雾气,什么也看不见。耳朵里也只有风声和自己的心跳,咚,咚,咚,擂鼓一样响。
但燕凌云不会错。
那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力陡然倍增!空气粘稠得如同水银,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冰冷的刺痛感。地面上的白霜以燕凌云为中心,无声无息地迅速蔓延,眨眼间覆盖了整片空地,刘宇坐着的石头也变得冰冷刺骨。
他牙齿开始不受控制地打颤,一半是冻的,一半是吓的。
就在他几乎要承受不住这凝重的威压时——
“嗬嗬……”
一声古怪的、像是破风箱拉扯般的笑声,从林深黑暗处飘了出来。那笑声干涩、扭曲,完全不像人类能发出的声音,带着浓浓的恶意和嗜血的味道。
紧接着,另一个方向,又响起几声类似的怪笑,此起彼伏,从四面八方合围而来,彻底堵死了所有退路。
雾气翻滚,一道道黑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浮现出来。
不是妖兽。
是人形……或者说,近似人形。
它们大多穿着破烂肮脏的衣物,皮肤呈现出一种死寂的青灰色,或是布满诡异的暗紫纹路。眼睛浑浊不堪,有的只剩下眼白,有的则闪烁着野兽般的猩红光芒。它们的指甲乌黑尖锐,嘴角淌着粘稠的涎液,手中拿着锈迹斑斑的刀剑、骨棒,甚至是人的腿骨。
它们移动的姿态十分怪异,有的佝偻着背,四肢着地爬行;有的则歪歪扭扭地站着,关节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咔”声。
魔修!或者更确切地说,是被魔气侵蚀、丧失了神智,只余下杀戮本能的堕修士!
数量之多,粗略一看,竟有不下二十之数!其中好几道气息,赫然达到了筑基期的水准!为首那个手持一柄污血斑斑环首刀、半边脸都腐烂见骨的家伙,散发的威压更是达到了筑基后期,距离金丹似乎也只有一步之遥!
刘宇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心脏几乎要跳出嗓子眼。
完了!
刚才一头妖狼就差点要了他的命,现在来了整整一群堕修士!还有一个筑基后期!这阵容,横扫青阳城一个小家族都绰绰有余了!
他下意识地看向燕凌云,唯一的指望。
燕凌云依旧站在原地,身形挺拔如故。面对重重围困,她脸上看不到丝毫波澜,甚至连眼神都没有变化一分,只有周身的寒意愈发凛冽。那双冰封般的眸子,淡淡地扫过为首的堕修,如同在看一件死物。
“一个初入元婴,也敢在黑风山脉撒野?”那筑基后期的堕修发出沙哑难听的声音,腐烂的嘴唇开合,露出黑黄的牙齿,“正好,吞了你的元婴,老祖我就能……呃!”
他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燕凌云动了。
没有预兆,没有废话。
她只是抬起了右手,并指如剑,对着那喋喋不休的堕修首领,随意地向下一划。
动作轻描淡写,如同拂去衣角的尘埃。
一道纤细的、近乎透明的冰蓝弧线凭空出现,薄得像初春的冰片,悄无声息地掠过虚空。
时间仿佛被冻结了一瞬。
那堕修首领脸上的狰狞和贪婪瞬间凝固,浑浊的眼中第一次浮现出难以置信的惊骇。他张着嘴,似乎还想说什么,但下一个刹那——
从他的额头正中,到鼻梁,到嘴唇,到下颚,再到胸膛、腰腹……一道笔直的血线无声无息地浮现出来。
“噗——”
轻微的、如同布帛撕裂的声响。
这位筑基后期、气势汹汹的魔修,连同他手中那柄污血环首刀,毫无抵抗之力地被整整齐齐地分成了两半!内脏和污血尚未泼洒,便被伤口处附着的极致寒意瞬间冻结,化作两摊冒着森森寒气的冰雕,“哗啦”一声散落在地。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绚烂的法术对轰。
只有绝对的、精准的、冷酷到极致的秒杀。
一剑。
不,甚至算不上一剑,只是一道指尖划出的冰线。
筑基后期,陨落!
整个场面,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死寂。
那些原本发出怪笑、蠢蠢欲动的堕修士们,像是被同时扼住了喉咙,所有的声音都卡在了嗓子里。它们猩红或浑浊的眼睛里,本能地涌上了巨大的恐惧,开始畏缩着向后退却。
刘宇的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眼珠子瞪得几乎脱眶。
他知道元婴期很强,但没想到能强到这种地步!筑基后期啊!那可是能在他那个小家族里当长老的人物!就这么……像切豆腐一样被切了?!
然而,燕凌云的动作并没有停止。
她似乎压根没把刚才那雷霆一击放在心上,仿佛只是随手拍死了一只嗡嗡叫的苍蝇。
她的目光淡漠地扫过那些试图后退的堕修士,五指微张。
嗡——!
空气中,无数细碎的冰晶瞬间凝聚,发出密集的、令人头皮发麻的震颤声。每一颗冰晶都棱角分明,折射着最后的天光,锋利无匹,蕴含着恐怖的冰寒剑意。
下一刻,她五指骤然收拢。
“咻咻咻咻——!”
万千冰晶如同得到了号令,化作一场毫无死角的、毁灭性的冰蓝风暴,朝着四面八方的堕修士狂卷而去!
速度快得超出了视觉捕捉的极限!
那些堕修士甚至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
冰晶过处,无论是顽抗的筑基期,还是那些炼气期的杂兵,身体如同被无数无形的利刃切割穿透,瞬间千疮百孔!紧接着,极寒的剑意爆发,将它们连同身上的衣物、武器,尽数冻结,然后“嘭”地一声,炸裂成漫天齑粉,连一滴血都没有留下。
寒风卷过,带着刺骨的冷意。
原本魔影重重的林间空地,骤然变得空空荡荡。
只有地面上残留的一片片霜冻痕迹,以及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去的、那令人灵魂战栗的极致锋芒与寒意,证明着刚才发生的一切并非幻觉。
二十多名堕修士,其中包含数名筑基。
弹指间,灰飞烟灭。
燕凌云缓缓放下手,周身那恐怖的灵压如同潮水般退去,收敛得无影无踪。她转过身,看向刘宇。
刘宇还保持着那个目瞪口呆的姿势,坐在石头上,像个傻掉的木雕。
他的大脑已经彻底停止了思考,只剩下那漫天冰蓝风暴和瞬间湮灭的景象在不断回放。
燕凌云的目光在他僵硬的脸上停顿了一秒,那双冰封的眸子里,似乎极快地掠过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察觉的波动。像是冰雪覆盖的湖面下,有一尾鱼轻轻搅动了水流,眨眼便消失不见。
她微微偏过头,避开刘宇那直勾勾的、傻气的视线,望向更幽深的山脉方向,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麻烦。”她低声自语,声音依旧平淡冷清,却似乎比刚才多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凝重,“这里的动静,可能会引来更棘手的东西。”
她重新看向刘宇,语气不容置疑:“不能再停留。走。”
刘宇一个激灵,终于从极度震撼中回过神来。
更棘手的東西?
连元婴中期都觉得棘手?
他吓得魂飞魄散,也顾不上全身散架般的疼痛了,连滚带爬地从石头上下来,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冲到燕凌云身后,声音都在发颤:“走!前辈!马上走!我跟得上!我一定跟得上!”
他现在看燕凌云,已经不是看一个大佬,而是在看一尊活着的、会移动的、杀伐无敌的绝世神祇!
性别?那重要吗?根本不重要!
燕凌云不再多言,身形一动,已化作一道淡淡的蓝影,向着山脉外围的方向掠去。
刘宇咬紧牙关,拼尽吃奶的力气,跌跌撞撞地紧跟在后。这一次,他跑得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卖力,疼痛似乎都被巨大的恐惧和求生欲暂时压制了。
他一边跑,一边忍不住偷偷抬眼,看向前方那抹挺拔冷逸的背影。
深蓝道袍在渐浓的夜色中几乎化作墨色,衣袂飘动间,勾勒出利落而充满力量的线条。
女儿身……
这三个字又一次鬼使神差地冒了出来。
刘宇猛地甩了甩头,试图把这荒谬的念头甩出去。
可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再次落在那背影上。
这一次,或许是心理作用,或许是死里逃生后感官变得敏锐……他忽然注意到,对方束起的墨发之下,那一段露出的后颈,似乎……异常白皙纤细?
还有那偶尔因快速移动而微微扬起的道袍下摆,隐约勾勒出的腰线……
“砰!”
一分神,他没注意脚下,直接被一块凸起的树根狠狠绊倒,摔了个结结实实的狗啃泥。
“……”
前方的蓝色身影停了下来,却没有回头。
冰冷的催促声传来,听不出丝毫情绪:
“快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