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渐亮,将屋内照得愈发清明。苏砚先是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坐起来,看到并排躺着的苏慕言和沈怀安,小小地打了个哈欠,奶声奶气地嘟囔:“爹,怀安叔,早……”
他这一动,阿瑶也醒了,小手习惯性地往枕边摸索,触到那块浅蓝色的布样,才安心地睁开眼。竹筐里的小猫像是得到了信号,此起彼伏地“咪呜”叫起来,比昨日更清亮了些。
新的一天,在这熟悉的节奏里拉开了序幕。
沈怀安刚要起身,苏慕言却轻轻按了按他的手臂,自己先坐了起来。“你再歇会儿,”他低声道,声音已恢复了平日的清朗,“我去热粥。”
沈怀安看着他利落地披衣下炕,走到炉边拨火、添水,背影在晨光里显得挺拔而可靠。他没有坚持起身,而是侧过身,看着两个孩子睡眼惺忪地爬出被窝,趿拉着鞋子凑到竹筐边,小声对着小猫说“早上好”。
苏慕言热粥的间隙,走到窗边,推开一条小缝。清冷新鲜的空气立刻涌了进来,带着湿润的泥土和融雪的气息。他深深吸了一口,回头对沈怀安笑道:“今天化雪,外头亮堂。”
阳光透过窗缝,恰好落在沈怀安脸上,暖洋洋的。他眯了眯眼,看着逆光中苏慕言含笑的眉眼,心头那点被强行按下的慵懒,化作了更深的暖意。他索性依言又躺了片刻,听着苏慕言温声催促孩子们洗漱,听着粥在锅里咕嘟咕嘟地轻响,听着小猫满足的舔奶声。
这种被细心照料,被妥帖安置的感觉,如同浸在温水中,一点点软化了他的四肢百骸。他不再是需要撑起一切的那个,而是可以被允许短暂依赖、偷闲片刻的存在。
直到苏慕言将盛好的粥碗放在炕头的小几上,温声唤他:“怀安,起来喝点热粥。”
沈怀安这才应声坐起。苏慕言很自然地将吹得温热的粥碗递到他手里,指尖不经意相触,带着晨起的微凉和粥碗的温热。
粥米软糯,暖意从喉间一直滑到胃里,驱散了最后一丝寒意。沈怀安小口喝着,抬眼看着苏慕言一边照顾两个孩子吃饭,一边将吹凉些的羊奶小心喂给小猫,动作从容,眉眼温和。
晨光愈发明亮,将屋内每个人的身影都勾勒得清晰而温暖。沈怀安想,寻常日子里的相守,或许就是这样——无需惊天动地,只是一个清晨,一碗热粥,一个愿意让你多赖一会儿床的体贴,便足以让人确信,这细水长流的人间烟火,值得永远沉溺。
午后,化雪的速度明显快了,檐下水滴连成了线,在院子的泥地上汇成一小片湿漉漉的水洼。阳光毫无遮挡地洒下来,竟有了几分暖意。
苏砚和阿瑶终于得到了许可,可以到院子里玩一会儿。他们小心翼翼地避开积水,蹲在昨日沈怀安划出“树坑”的地方,用树枝拨弄着湿润的泥土,认真地继续着他们的“种植”游戏。
沈怀安坐在门槛内的矮凳上,手里做着针线,是给阿瑶那件棉袄最后锁边。阳光斜斜照在他身上,暖得让人有些懒洋洋的。他偶尔抬眼,看着院子里两个小小的身影,听着他们充满想象的对话,嘴角便不自觉地带了笑。
苏慕言收拾完灶间,也搬了个凳子过来,坐在他身边。他没有打扰沈怀安做活,只是安静地陪着,目光同样落在孩子们身上。看了一会儿,他忽然起身,从屋里拿出昨日三郎送来的竹篓,将里面形状最规整、鳞片最漂亮的几个松塔挑拣出来,放在沈怀安脚边的空地上晾晒。
“这几个品相好,”他重新坐下,拍了拍手上的灰,“等彻底干透了,给你做个小的摆设,就放在你常看书的窗台上。”
沈怀安停下针线,低头看了看那几个棕褐色的松塔,在阳光下散发着淡淡的松木香。他抬眼看向苏慕言,对方眼神温和,带着一种不着痕迹的体贴。他心里一动,像是被阳光里细微的尘埃轻轻撞了一下,泛起柔软的涟漪。
“好。”他轻声应道,复又低下头,继续手中的针线,只是针脚走得更加平稳细致。
两人不再说话。院子里是孩子们嬉戏的软语,屋檐下是滴滴答答的落水声,身旁是彼此安静却存在感极强的陪伴。阳光将他们的影子投在身后,交叠在一起,仿佛本就密不可分。
沈怀安缝完最后一针,咬断线头,将棉袄抖开仔细查看。阳光透过浅蓝色的布料,那些细碎的梅花暗纹仿佛要活过来一般。他感到一种微小的、确切的满足感,如同这午后阳光,不灼热,却持续地温暖着心底最柔软的角落。
他侧过头,发现苏慕言并没有在看孩子,而是在看他。那目光沉静而专注,带着显而易见的欣赏和温情。见他望过来,苏慕言也不躲闪,只是唇角弯起的弧度更深了些。
“做好了?”他问,声音放得很轻,像是怕惊扰了这静谧的时光。
“嗯。”沈怀安将棉袄递过去,耳朵还有些红。苏慕言接过,手指抚过那些细密的针脚,又看了看布料上精致的纹样,点头赞道:“很好看,阿瑶定然喜欢。”
阳光正好,微风不燥,爱人在侧,孩童在旁。沈怀安觉得,所谓现世安稳,岁月静好,大抵就是眼前这般光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