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浓，最后一抹霞光在天边晕染开温柔的橘粉，悄然隐入靛蓝的夜。村落里炊烟袅袅，在微凉的空气里划出几道直直的浅痕，又被晚风轻柔地拂散。
沈怀安轻轻掩上院门，插好门闩，将外界最后一丝寒意隔绝。转身步入屋内，油灯已然点亮，昏黄的光晕铺了满室，将一切都镀上一层暖意。苏慕言正坐在炕沿，就着那灯光，手里拿着阿瑶那件快补好的棉袄，针线在他指间娴熟地穿梭，缝着最后一颗纽扣。他的侧影被灯光放大，投在墙壁上，形成一个安稳而可靠的轮廓。
两只小猫在竹筐里睡得正酣，毛茸茸的肚皮随着呼吸轻轻起伏。苏砚和阿瑶已经洗漱好，并排躺在被窝里，却还舍不得立刻入睡，小声交头接耳，说着白日里“种树”的趣事，商量着明天要给小猫用碎布头缝个软球。
沈怀安走到火炉边，用铁钳轻轻拨弄了一下炭火，添上一块新炭。细微的噼啪声里，暖意更盛。他提起炉子上始终温着的水壶，将热水注入桌案的陶壶，几片晒干的梅花遇水缓缓舒展，清雅的香气悄然弥漫开来。
他倒了两杯梅花茶，端到炕边，将其中一杯递给苏慕言。
苏慕言刚好利落地咬断线头，将补好的棉袄抖开看了看，眉眼间露出满意之色，这才接过茶杯。温热的陶壁熨帖着掌心，茶香清幽。他轻轻吹了吹浮沫，呷了一小口。
沈怀安在他身侧坐下，也低头抿了一口茶。两人一时无话，只是静静地听着孩子们的呢喃低语渐渐被均匀绵长的呼吸声取代。
窗外，村落彻底沉入寂静，唯有远处偶尔传来一两声犬吠，更显得夜色深浓。炉火持续散着融融暖意，将冬夜的寒凉牢牢挡在外面。
苏慕言放下茶杯，很自然地伸出手，绕过沈怀安的后背，轻轻揽住他的肩膀，将人往自己怀里带了带。沈怀安顺着那力道微微倾身，将头靠在他肩窝处，寻了个舒适的位置。苏慕言的下颌轻轻抵着他的发顶，手臂收拢，将他圈进一个温暖踏实的怀抱里。
疲惫在这无声的依偎中悄然消融，白日的忙碌与充实，最终都沉淀为此刻无需言说的安宁。沈怀安闭上眼，能清晰地感受到苏慕言胸膛下平稳的心跳，和透过衣衫传来的体温，比炉火更直接地温暖着他。他像一只泊进港湾的舟，在风平浪静里感到全然的安心与依赖。
夜正漫长，但有身旁这个人的体温，有这满室灯光，便只觉得岁月安稳，可抵世间一切寒凉。晨光未现，天际仍是沉沉的墨蓝。沈怀安在熟悉的温暖中醒来，意识先于睁眼，感知到的是环绕周身的安稳气息。
苏慕言的手臂仍环在他腰间，力道温和却不容忽视，是一种沉睡中也不曾松懈的守护姿态。沈怀安的背脊紧贴着苏慕言的胸膛，隔着薄薄的中衣，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平稳有力的心跳，以及那温热的体温，如同最上好的暖炉，驱散了黎明前最后一丝寒意。
他微微动了动，想换个姿势，却感到腰间的手臂下意识地收拢了些，耳边传来苏慕言带着浓重睡意的、模糊的低喃：“……还早……” 那声音沙哑，蹭在他的发顶，带着全然的依赖和不容置疑的占有意味。
沈怀安便不再动了。他重新放松下来，将自己更深地埋进那个怀抱里。鼻尖萦绕着苏慕言身上干净的气息，混合着昨日阳光晒过的被褥味道，还有一种独属于这个人的、令他心安的体息。被这样紧密地包裹着，仿佛与外界的任何纷扰都隔绝开来，只剩下这一方天地间的温暖与踏实。
他甚至能感觉到苏慕言呼吸时胸膛规律的起伏，与自己渐渐同步。这份无声的亲密，比任何言语都更让人心头发软。沈怀安闭上眼，听着窗外最早醒来的鸟儿试探性的啁啾，听着身旁人沉稳的呼吸，感受着这被牢牢守护着的、静谧而甜美的晨光前夕。
无需更多，仅仅是这相拥而眠的温暖，这醒来时第一眼便能触及的依靠，便已是生活赐予他最厚重的礼物。他在心底无声地叹了口气，那叹息里却满是餍足与安宁。
晨光终于漫过窗纸，将屋内染上一层柔和的灰白。屋檐下传来清脆的滴水声，比昨日更急促了些，仿佛春的脚步又近了一步。
沈怀安感觉到苏慕言的呼吸节奏变了，从沉睡的深沉转为将醒的轻浅。环在他腰间的手臂动了动，指腹无意识地在他腰侧轻轻摩挲了两下，带着初醒时的慵懒亲昵。沈怀安闭着眼，感受着那细微的触感，像被羽毛轻轻搔过心尖。
苏慕言先睁开了眼，低头便看见沈怀安安静偎在自己怀里的模样。晨光里，沈怀安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神色是全然的放松与依赖。苏慕言心头一软，忍不住低下头，将一个轻柔的吻印在他的发顶。
发丝间带着淡淡的皂角清香，还有一丝暖意。这个吻很轻，却饱含着一夜安眠后满溢的温情。
沈怀安这才缓缓睁开眼，抬眼便撞进苏慕言含笑的眸子里。那目光温柔而专注，仿佛清晨第一缕光，只落在他一人身上。他微微动了动唇，还未出声，脸颊便先染上了一层薄红。
“醒了？”苏慕言的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低沉悦耳。
“嗯。”沈怀安轻声应着，想要起身，却被苏慕言的手臂稍稍用力圈住。
“再躺会儿，”苏慕言的下巴蹭了蹭他的发顶，“孩子们还没醒。”
于是两人便又静静躺了片刻。炕那头，苏砚和阿瑶还睡得香甜，偶尔发出一两声模糊的梦呓。竹筐里的小猫似乎也醒了，传来细弱的、舔舐皮毛的声响。
这寻常的清晨，因着身边人的体温和无声的陪伴，变得格外珍贵。沈怀安听着苏慕言近在咫尺的心跳，觉得这便是世间最令人安心的节奏。他知道，新的一天即将开始，会有忙碌，会有琐碎，但只要这个怀抱还在，这盏灯还亮，这日子便永远是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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