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清晨六点，生物钟精准地将刘宇唤醒。

没有宿醉般的头痛，没有彻夜复习后的精神萎靡。相反，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明感占据了他的大脑，像是被冰水彻底洗涤过，冷静、敏锐，运转得悄无声息却又效率惊人。昨夜那场荒诞离奇的“意识入侵”所带来的惊骇并未完全消退，但它们已被一种更强大的、近乎本能的认知所压制——脑海里那些汹涌澎湃的知识，是真实的，且完全受他掌控。

他坐起身，环顾这间熟悉又陌生的卧室。书桌上狼藉的咖啡渍还在，那本《五三》依旧摊开着，无声证明着昨夜并非虚幻。一种奇异的平静感笼罩了他。恐慌无用，既然发生了，那就接受。更何况，这似乎是……一份难以置信的礼物。

母亲轻手轻脚地推开门，脸上带着小心翼翼的笑容，眼神里是藏不住的紧张：“小宇，醒了？昨晚睡得好吗？妈给你煮了面条，加了两个荷包蛋，一定……”

“谢谢妈。”刘宇打断她，声音平稳，甚至带上了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从容，“我这就起来。”

母亲愣了一下，似乎惊讶于儿子过于平静的反应。往常这种时候，他要么是紧张得食不下咽，要么是抱着最后一点时间喋喋不休地背记知识点。

早餐桌上，气氛有些微妙。父母交换着眼神，试图说些鼓励的话，又怕给他增加压力。刘宇却吃得很快，动作干脆利落，眼神专注地看着碗里的面条，仿佛那是什么需要精密计算的课题。

“准考证、身份证、2B铅笔、橡皮、黑色签字笔……”父亲例行公事地念叨着检查清单。

“都带齐了，放心。”刘宇咽下最后一口面条，抽纸巾擦了擦嘴，起身开始收拾餐具。他的动作有条不紊，没有丝毫临考前的焦躁和忙乱。

去考场的路上，晨风吹拂着路边的香樟树叶，沙沙作响。许多考生在家人的陪同下走向市一中的考点，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声的紧绷感。有人还在拼命翻着巴掌大的小册子默念，有人脸色发白，紧紧攥着家长的手。

刘宇独自一人走着，步伐稳定。他感受着周围几乎凝滞的空气，却发现自己心跳平稳，呼吸悠长。那些曾经能让他手心出汗的紧张情绪，似乎被脑海里那座庞大的知识冰山散发出的寒意给冻结、隔绝了。

校门口拉起了警戒线，黑压压的全是考生和家长。各种叮嘱声、鼓励声、最后关头的背诵声嗡嗡地汇成一片。

“刘宇！”一个清脆又带着急切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他转过头，是同班的学习委员林薇。她扎着马尾辫，额角有些汗湿，手里紧抓着一个透明的笔袋，指节微微发白。

“刘宇，你……你还好吧？”林薇快步走到他身边，眼神里满是关切和同病相怜的焦虑，“最后那道磁场与重力场复合的题，就是老王上周强调的那道，我昨晚又看了一遍，还是有点没把握，你说今天会不会考类似的……”

她语速很快，像是不把心里的不安倒出来就会窒息。

刘宇看着她，大脑甚至没有刻意去调取相关记忆，关于那道题的所有信息，连同它的多种变体、核心考点、易错步骤就已经自动浮现。他几乎可以立刻口述出三种最优解法。

但他只是顿了顿，平静地迎上她焦急的目光，语气淡然：“那种题型，掌握受力分析和运动轨迹分解的关键就行。不用太担心。”

林薇愣住了，张了张嘴，似乎没料到会得到如此冷静……甚至可以说是过于冷静的回答。这不像是一个即将踏入高考考场的考生，倒像是个出题老师在漫不经心地划重点。

就在这时，旁边几个同样在临时抱佛脚的学生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忍不住插嘴，语气带着调侃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酸意：“哟，学委大人还找刘宇讨论压轴题呢？人家刘宇可是要冲清北的苗子，跟咱们不是一个级别好吧！”

“就是，刘宇，待会儿考完了别忘了把选择题答案给兄弟们对对啊！全靠你了！”

若是以前的刘宇，面对这种半真半假的起哄，大概会窘迫地笑笑，或者紧张地摆手否认。但此刻，他只是淡淡地瞥了那几人一眼，眼神里没有任何波澜，既没有接受恭维的得意，也没有被调侃的尴尬。

那平静无波的眼神，反而让那几个起哄的同学讪讪地闭上了嘴，心里莫名有些发毛。

这家伙，今天怎么感觉……怪怪的？冷静得有点吓人。

预备铃声响彻考点上空，尖锐而具有穿透力。

“请考生有序入场……”广播里传来毫无感情的指令。

人群开始骚动，向着校门缓缓移动。父母们最后一遍整理孩子的衣领，说着“别紧张”、“好好考”。

刘宇深吸了一口早晨微凉的空气，抬脚踏入警戒线。他的背影挺直，步伐没有丝毫犹豫或迟滞，与周围那些或一步三回头、或深呼吸做最后心理建设的考生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穿过人群，走向指定的考场教室，他的大脑如同精密仪器般开始进行最后的自检。各项知识模块清晰罗列，随时待命。

他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将准考证和身份证放在桌角。窗外的阳光照进来，落在桌面上，反射出一点微光。

监考老师板着脸，开始宣读考场规则，声音抑扬顿挫，却难以在死寂的教室里激起多少涟漪。大部分考生都低垂着头，或紧张地盯着自己的笔袋，或闭眼做着最后的冥想。

刘宇的目光，却落到了前方讲台上那摞尚未拆封的试卷袋上。

试卷袋是深褐色的，厚实而沉默，像一个装着未知命运的潘多拉魔盒，对所有考生散发着无形的威压。

然而，刘宇的嘴角，却在无人看见的角度，极轻微地勾了一下。

那不是一个喜悦或兴奋的笑容。

更像是一个程序员，看到了自己早已破解并完美备份了源代码的系统。

等待运行。

监考老师拿起小刀，准备裁开试卷袋的封条。

教室里静得能听到针落地的声音，只剩下无数颗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的声音。

刘宇缓缓地、缓缓地调整了一下呼吸，眼神锐利得像即将出鞘的刀。

试卷，即将下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