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钟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每一声都敲击着我的神经。我屏住呼吸，耳朵紧贴门板，试图捕捉外面的任何动静。

但除了钟声，什么也没有。

那个被拖拽的声音消失了，仿佛从未存在过。

我颤抖着打开《明德学院学生守则》，翻到最后一页，再次确认那行几乎被忽略的小字：

“规则49：若发现以上任何条款自相矛盾，请立即前往校长室，不要告诉任何人。”

这条规则与其他48条截然不同——它不是告诉你该怎么做，而是承认了规则可能存在矛盾。更令人不安的是，它暗示了一种可能性：守则并非绝对正确。

我将守则塞回枕头下，整夜无眠。每当闭上眼睛，就会浮现那个红鞋男生惊恐的表情，和那只搭在我肩膀上的冰冷的手。

清晨六点，尖锐的铃声准时响起。我拖着疲惫的身体洗漱，注意到走廊尽头207房间的门上贴了一张封条，上面印着“违反规则，严肃处理”的字样。

那就是昨晚声音传来的方向。

食堂里，学生们安静地排队取餐，没有人交谈。我端着餐盘寻找座位时，意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昨天警告我的红鞋男生正独自坐在角落！

我快步走过去，但当我靠近时，才发现那不是他。只是一个穿着类似红色运动鞋的男生。他抬头看我，眼神空洞：“有事吗？”

“对不起，认错人了。”我慌忙退开。

早餐是稀粥和馒头，简单却足以果腹。我注意到菜单上确实没有任何羊肉制品，守则第18条得到了验证。

“可以坐这里吗？”一个轻柔的声音问道。

我抬头，看到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女生端着餐盘站在桌前。她脸色苍白，但眼睛里有种罕见的活力。

“当然。”我点点头。

她谨慎地坐下，压低声音：“你是新生林秋，对吗？”

我警觉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

“昨天看到赵老师和你说话。”她舀了一勺粥，“那个在图书馆附近叫住你的人。”

我想起那个笑容标准的男老师：“你认识他？”

“赵老师负责纪律。”她的声音几乎耳语，“看到他手腕上的红绳了吗？那是‘监督者’的标志。”

我回忆起报到处那位女老师手腕上也有类似的红绳：“监督者是什么？”

女生突然紧张地环顾四周：“不能说太多。我叫小雨，二年级。如果你想知道真相，今晚十点，来女生宿舍404室。”她迅速站起身，“记住，别相信任何人，尤其是——”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一位监督者老师正从我们桌旁经过。小雨立刻换上麻木的表情，低头吃饭。

那天上午的课程异常枯燥。老师们照本宣科，学生们机械地记笔记。我数次尝试与邻座同学交流，都被冷漠地回避。

课间休息时，我在卫生间遇到了一个正在哭泣的低年级女生。

“你还好吗？”我轻声问道。

她惊恐地抬头，慌忙擦掉眼泪：“我很好，非常好。规则要求我们保持积极心态。”她的声音颤抖，明显在背诵守则条款。

“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我坚持问道。

女生突然抓住我的手臂，指甲几乎掐进我的肉里：“他们带走了小林，就因为她数了楼梯！她说台阶数不对，然后...”她突然松开手，眼神变得空洞，“不对，我在说什么。楼梯当然是单数的，守则不会错。”

她机械地洗完手，头也不回地离开。

我的好奇心被彻底点燃了。下午我没去上课，而是开始探索校园。我数了主教学楼的楼梯——确实是单数。图书馆紧闭，门口挂着“周末闭馆”的牌子。一切都符合守则描述，但这反而让我更加不安。

傍晚，我决定验证守则第15条。我特意晚归，在宿舍楼外等到23:05分。

宿舍门口的小灯散发着幽绿色的光。我深吸一口气，敲了敲门。

没有反应。

我又敲了一次，这次更用力些。

突然，灯由绿转红，像一只突然睁开的血眼。

我记起守则内容：“若为红色，请立即离开，前往教学楼301室度过夜晚。”

但我没有动。我想知道如果违反这条规则，会发生什么。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什么也没有发生。就在我几乎要放松警惕时，门悄无声息地开了。

门内一片漆黑，比寻常夜晚更加浓重的黑暗。一个身影缓缓从黑暗中浮现——是赵老师，他的脸上仍然挂着那个标准化的微笑。

“林秋同学，你违反了守则第15条。”他的声音平滑得不自然，“为什么不前往教学楼301室？”

我心跳如鼓，但强装镇定：“我正准备去，只是想确认一下是否真的不能进门。”

赵老师的眼睛一眨不眨：“守则不需要确认，只需要遵守。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警告。”

他侧身让开通路：“今晚破例允许你进入。但记住，规则即生命。”

我快步走进宿舍楼，感到背后的目光如芒在背。上楼时，我特意数了台阶——13级，单数。

回到房间，我锁上门，瘫坐在床上。刚才的冒险让我确认了两件事：一是违反规则确实会引起“监督者”的注意；二是他们似乎并不愿意立即采取极端措施，至少对初犯者如此。

晚上十点，我犹豫是否该赴小雨的约。守则第22条明确规定：“宿舍楼熄灯后，学生不得串门或在走廊逗留。”

但那个红鞋男生的警告和小雨的邀请，可能是我了解真相的唯一机会。

最终，好奇心战胜了恐惧。我轻轻打开门，走廊空无一人，只有安全出口标志散发着幽绿的光。

女生宿舍在另一栋楼，我需要穿过一条露天连廊。夜晚的风很冷，我拉紧衣领，快步前进。

就在我即将到达女生宿舍门口时，突然听到身后有脚步声。

我猛地回头，却什么也没看到。

“错觉吗？”我喃喃自语。

转身继续前进时，我差点撞到一个人身上。

是那个红鞋男生！他站在阴影中，脸色苍白如纸。

“你！”我惊呼出声。

他迅速捂住我的嘴，将我拉到角落：“你不该来这里！她在骗你！”

“谁？小雨吗？”我挣脱他的手，“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警告我？”

“我叫李明，曾经是二年级学生。”他的声音急促而恐惧，“现在我是‘清理者’，负责处理那些...不再适合留在明德的人。”

我想起昨晚被拖拽的声音：“207房间的人，是你...”

“那不是人！”他的眼睛突然充满恐惧，“至少不再是人。听着，我没有时间解释太多。守则有两条是绝对真实的：不要相信穿红鞋子的人，和不要进入女生宿舍404室。”

我愣住了：“但你现在就穿着红鞋！而且你之前给我的纸条...”

“我知道这很矛盾！”他焦虑地环顾四周，“红鞋是‘清理者’的标记，但我还是我，至少现在是。他们还没有完全同化我。我冒险警告你，是因为你看起来还没有被影响。”

远处传来脚步声，李明的表情瞬间惊恐：“他们来了！记住，不要相信任何人，尤其不要进入404！”

他转身消失在阴影中，留下一头雾水的我。

现在我有两个相互矛盾的信息：小雨邀请我去404室，李明警告我千万别去。我该相信谁？

犹豫片刻后，我决定冒险。来都来了，至少要看看404室有什么。

女生宿舍的布局与男生宿舍相似。我悄悄爬上四楼，走廊尽头就是404室。门缝下透出微光，显示里面有人。

我轻轻敲门。

门开了一条缝，小雨的脸出现在门后。她看起来比白天更加苍白：“快进来，你没被看到吧？”

我进入房间，立刻感到一阵不适。房间里摆满了各种奇怪的符号和图表，墙上贴满了守则的片段和注释。

“这里是安全屋。”小雨关上门，低声解释，“我们称自己为‘清醒者’，是一群意识到真相的学生。”

“什么真相？”我问。

“明德学院不是真正的学校。”一个声音从角落传来。

我转身，看到阴影中坐着另一个女生，她的腿上放着一本破旧的笔记本。

“它是筛选机制，”那女生继续说，“筛选出能够适应‘新规则’的人。”

小雨接过话：“守则中有真有假。有些规则保护我们，有些则是陷阱。比如第15条，红灯时不能进门是真的，但去301室是陷阱——那里是‘监督者’的大本营。”

我感到头晕目眩：“我该怎么分辨？”

“这就是问题所在。”角落里的女生站起身，我注意到她手腕上系着一根褪色的红绳，“没有人知道全部真相。守则在不断变化，甚至自相矛盾。我们只能通过试错来验证...”

她突然停顿，警惕地看向门口：“有人来了。”

我们屏息凝神，听到走廊外传来规律的脚步声——是监督者的巡逻。

脚步声在门口停顿了。

小雨的脸色变得惨白：“他们知道我们在这里了。”

门把手缓缓转动。

角落里的女生突然掏出一把小刀，划破自己的手掌，将血抹在门框上：“这样能暂时挡住他们，但不久。林秋，你必须离开，现在！”

“怎么走？”我惊慌地问。

“窗户外的防火梯。”小雨推开窗户，“快！记住，不要完全相信守则，但也不要完全违反。找到平衡是关键！”

我爬上窗台，最后回头问：“那个穿红鞋的男生，李明，他是敌是友？”

两个女生交换了一个复杂的眼神。

“李明上周已经被‘清理’了。”小雨轻声说，“你看到的 whatever，都不是真正的他。”

这句话让我如坠冰窟。如果我看到的李明不是真人，那是什么？

窗外的铁梯冰冷刺骨。我快速向下爬，听到404室内传来撞门声和尖叫。

落地后，我头也不回地跑向男生宿舍。就在我即将到达门口时，一个人影挡在了面前。

赵老师站在路灯下，笑容依旧标准：“林秋同学，又违反守则了？”

我喘着气，无法回答。

他向前一步，手腕上的红绳在灯光下格外醒目：“告诉我，今晚你去了哪里？见了谁？”

我的心跳几乎停止。我知道，我的回答将决定自己的命运。

就在这时，宿舍门口的灯突然由绿转红，发出刺目的光芒。

赵老师的表情第一次出现了变化——那是混合着惊讶和恐惧的表情。

“不可能...”他喃喃自语，“这个时间不应该...”

他顾不上我，匆忙向教务处方向跑去。

我愣在原地，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我知道，这是逃跑的机会。

冲进宿舍楼的那一刻，我听到钟楼传来一声异常的钟响——凌晨一点，比实际时间晚了整整一小时。

第二天清晨，我被广播声吵醒：“所有学生立即到操场集合，紧急会议。”

操场上，学生们整齐列队。校长站在主席台上，面色严肃：

“昨晚发生多起严重违反守则事件。”他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遍操场，“一名学生试图破坏电力系统，篡改钟楼时间；两名学生在宿舍进行非法集会；还有一名学生冒充纪律人员散布虚假信息。”

我的心沉了下去。他们说的“非法集会”显然是指404室的事情。

“经过纪律委员会决议，”校长继续说，“相关学生已被处理。在此重申：守则即生命，违反必究。”

队伍前方，我看到小雨和另外两个女生被监督者带走了。她们的表情麻木，眼神空洞，仿佛变了一个人。

更令我恐惧的是，站在监督者队伍最末的人——是穿着蓝色制服的李明，他眼神冰冷，完全认不出我了。

回到教室后，我发现课桌上放着一张新打印的纸条：

“规则50：钟楼时间永远不会出错。若发现任何设备时间与钟楼不一致，立即向监督者报告。”

这与之前的规则13直接矛盾。守则确实在变化，而变化的规律令人恐惧。

课间，我偷偷溜进卫生间，锁上门隔间。从口袋里掏出昨晚在404室那个女生塞给我的小纸条——她在我爬出窗前悄悄塞进我手里的。

展开纸条，上面只有一行潦草的字：

“找到‘初始守则’，它在图书馆地下一层。”

图书馆，那个周末不该开放的地方，那个我看到李明“幽灵”的地方。

今晚又是周六。我知道自己必须再去一次图书馆。

但这次，我可能要面对的不只是违反守则的惩罚。

而是这所学校真正恐怖的真相。

第二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