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的校园笼罩在一种诡异的静谧中。学生们大多待在宿舍或自习室，严格遵守着“周末不得随意闲逛”的守则——尽管这一条并没有明确写在守则上，却似乎被所有人默认为必须遵守的规则。

我一整天都在观察图书馆。从远处看，它就像一座被遗弃的城堡，所有的门窗紧闭，没有任何活动的迹象。但我知道，就在昨晚，我亲眼看到里面亮着灯，李明坐在里面。

下午四点，我假装在宿舍学习，实际上在准备今晚的行动。我把手电筒、一小段铁丝（从扫帚上拆下来的）和那本《学生守则》塞进背包。404室女生塞给我的纸条已经被我牢记于心后销毁——留下这种证据太危险。

黄昏时分，我注意到一些不寻常的现象：几只乌鸦持续在图书馆上空盘旋，形成一种怪异的圆形飞行轨迹；远处钟楼的指针偶尔会轻微颤抖，就像卡住的齿轮在挣扎；更奇怪的是，所有面向图书馆的窗户都拉上了窗帘，仿佛人们不愿甚至不敢看向那个方向。

晚九点，校园陷入沉寂。我悄悄溜出宿舍，利用树木和建筑的阴影向图书馆移动。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怪的铁锈味，越靠近图书馆，味道越浓。

图书馆后门是我选定的入口。根据我白天的观察，这里的监控探头似乎坏了，一直保持着向下倾斜的角度。我掏出铁丝，小心翼翼地在锁孔中探索——高中时期跟着爱恶作剧的同桌学来的蹩脚开锁技术，没想到会在这里派上用场。

“咔嗒”一声轻响，门锁开了。

我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

图书馆内部比我想象的更加破败。灰尘覆盖了一切，空气中弥漫着纸张腐烂和某种难以名状的腥甜气味。月光透过高窗投下惨白的光斑，在满是灰尘的地板上形成诡异的图案。

根据纸条提示，“初始守则”在图书馆地下一层。但我绕了一圈，却没有找到任何通往地下的通道。

正当我困惑时，突然听到远处传来脚步声。我迅速躲进一个书架后面，屏住呼吸。

两个穿着蓝色制服的人推着一辆运书车走过，他们动作僵硬，步伐完全一致，像是被同一根线操纵的木偶。

“...必须在下一次校准前完成转移。”其中一人声音平板地说。

“三层区的变异体已经处理完毕，但地下区的渗透还在继续。”另一人回答，他的头以一种不自然的角度歪向一侧。

我心跳加速。蓝色制服——守则明确说“学校不存在穿蓝色制服的后勤人员”。但他们不仅存在，还在讨论着什么“变异体”和“渗透”。

等他们走远后，我跟着车轮痕迹反向寻找，终于在一处偏僻的角落发现了异常：一块地板上的灰尘分布不均匀，似乎经常被移动。

我仔细检查，发现地板边缘有一个几乎看不见的缝隙。用力一推，一块地板悄然滑开，露出向下的阶梯。

阶梯是金属制的，已经锈迹斑斑。我数了数——13级，单数，符合守则要求。但这并没有让我感到安心。

地下室的空气更加浑浊，混合着霉菌和化学药水的味道。走廊低矮狭窄，墙壁上布满了奇怪的污渍，有些看起来像是手印，有些则像是某种无法辨认的符号。

一扇厚重的金属门挡在通道尽头，门上没有锁孔，只有一个奇怪的符号：一个被螺旋线贯穿的眼睛。

我想起在404室看到的符号图表，小雨曾说过那是“旧守则”的标志。我试探性地将手掌按在符号上——什么也没发生。

沮丧之余，我几乎要放弃，突然注意到门边有一个几乎与墙壁融为一体的暗格。打开后，里面是一台奇怪的设备：一个视网膜扫描仪，但扫描镜片是破碎的，似乎被故意破坏过。

扫描仪下方有一行小字：“唯有真实之眼可窥真相”。

我思考片刻，掏出那本《学生守则》，尝试将封面上那个“规则即生命，遵守即安全”的标语对准扫描仪。

仍然没有反应。

就在我几乎要放弃时，突然注意到扫描仪侧面有一个微小的凹槽，形状与我校园卡上的校徽完全一致。我掏出校园卡，插入凹槽。

一阵低沉的机械声后，金属门缓缓滑开。

门后的景象让我倒吸一口冷气。

这是一个巨大的档案室，但与传统档案室不同，这里的架子上陈列的不是文件盒，而是一个个玻璃罐子。罐子里漂浮着各种难以名状的东西：有些像是器官标本，有些则像是扭曲的符号实体，甚至有几个罐子里装着不断变换形状的阴影。

房间中央有一张巨大的橡木桌，上面散落着各种古老的文件和图纸。最引人注目的是桌面上摊开的一本皮革封面的古书，书名是《明德学院初始守则》。

我迫不及待地翻开书页。里面的文字半是印刷，半是手写，墨迹深浅不一，似乎经历了多次修订。

“规则1：学院建于异常交汇点，旨在收容与研究非常规现象；规则2：所有师生必须遵守守则，守则是抵御‘渗透’的第一道防线；规则3：若发现现实扭曲现象，立即报告监督者；规则4：钟楼是稳定器核心，必须保持绝对准确；规则5：图书馆地下收容区禁止非授权进入； ...”

越往后读，我越是心惊。这些规则与我们现在遵守的守则既有相似之处，又有关键区别。最重要的是，初始守则明确承认了异常现象的存在，而现在的守则却试图掩盖这一点。

翻到最后一页，一段用红笔写就的警告映入眼帘：

“警告：稳定器效能正在衰减。若钟楼停止，现实结构将开始崩溃。唯一解决方法是重启核心，但需要三把钥匙：真实之眼、纯正之心、无畏之魂。”

突然，我听到远处传来脚步声和交谈声。我迅速藏到档案架后面。

金属门再次打开，三个人走进来。令我震惊的是，其中一人竟是赵老师！他不再是那副标准微笑的表情，而是面色凝重。

“稳定器又出现了波动。”赵老师对另外两人说，“昨晚的篡改尝试虽然被阻止，但已经造成了不可逆的损伤。”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中年女子叹息道：“我们时间不多了。‘渗透’现象越来越频繁，已经有37%的学生出现了不同程度的认知扭曲。”

第三个人穿着蓝色制服——正是我之前看到的那类“不存在”的人员：“清理工作越来越困难。那些被完全‘渗透’的个体正在模仿正常人的行为，甚至开始散布虚假规则。”

赵老师点头：“最危险的是，他们学会了利用守则本身的矛盾。如果我们不能尽快重启稳定器...”

他的话被一阵刺耳的警报声打断。

“有人触动了外围警报！”蓝衣人惊呼。

赵老师眼神锐利地扫视房间：“搜查每个角落！”

我心一沉，慢慢向后挪动，试图找到另一个出口。在档案室最深处，我发现了一个通风管道入口，盖子已经锈蚀松动。

我费力地爬进管道，在最后时刻瞥见赵老师发现了桌上被翻动过的《初始守则》。他的表情变得异常可怕。

管道狭窄而黑暗，我只能匍匐前进。不知爬了多久，终于看到前方有微弱的光亮。

从管道口钻出，我发现自己竟然在钟楼内部。巨大的齿轮和钟摆在眼前缓缓运转，发出沉重的机械声。墙壁上布满了各种仪表和开关，其中一个巨大的仪表盘上，指针正在黄色和红色区域之间摇摆。

钟楼中央有一个圆柱形的透明容器，里面悬浮着三件物品：一枚水晶透镜、一颗发光的水晶心脏、一团跃动的火焰。容器表面有三个锁孔，显然需要三把钥匙才能打开。

这就是稳定器的核心？

“果然在这里。”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猛地转身，看到李明站在阴影中。他仍然穿着蓝制服，但眼神不再空洞，而是充满复杂的情绪。

“你...”

“我没有时间解释。”他快步走近，“赵老师正在赶来。你必须听我说：明德学院原本是为了保护世界而建立的，但多年前一场事故导致稳定器受损，现实开始渗透。现在的守则是为了控制损害而制定的，但本身已经被渗透影响，变得自相矛盾。”

他指向那个容器：“需要三把钥匙才能重启稳定器。真实之眼在校长室，纯正之心在医务室地下室，无畏之魂在...在最危险的地方——被渗透最严重的学生会办公室。”

脚步声从下方传来，越来越近。

李明塞给我一张卡片：“这是地下通道的通行卡，能帮你避开监控。现在快走！记住，不要相信任何人，甚至不要完全相信我。用你自己的眼睛判断，用你的心感受。”

他按下墙上的一个隐蔽按钮，一道暗门滑开：“这条通道通向宿舍区。快！”

我犹豫了一瞬，然后钻入通道。在暗门关闭前，我听到赵老师冰冷的声音：“李明，你又一次做出了选择。可惜，总是错误的选择。”

暗门在身后闭合，将我隔绝在安全的黑暗中。我沿着通道狂奔，心中乱成一团。

李明到底是敌是友？赵老师又扮演着什么角色？那些被渗透的人是什么？

回到宿舍时已是凌晨。我靠在门上喘息，才发现手中紧紧攥着的不仅是李明给的通行卡，还有一张从《初始守则》上悄悄撕下的纸页。

就着晨曦的微光，我读着纸页上的内容：

“规则0：所有规则都可能被扭曲。唯一可信的是你对真实的渴望。附加条款：若稳定器失效，现实结构崩溃将不可逆转。唯一豁免方法是找到‘锚点’——那些对异常具有天然抗性的人。警告：锚点会被渗透者优先锁定和清除。”

窗外，第一缕阳光照在钟楼上。我注意到钟楼的指针又一次微微颤抖，然后向前跳了一格——仿佛有人在幕后调整时间。

那一天，课堂上多了一个新面孔。老师介绍说这是新转来的同学，叫王明。他微笑着向我点头示意，眼神却冰冷如霜。

我注意到他手腕上系着一根崭新的红绳，而他的鞋子——是一双鲜红色的运动鞋。

下课铃响起时，他走到我桌前，声音甜美得不自然：“林秋同学，赵老师请你去一趟教务处。他说...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关于你父母的事情。”

我的血液几乎冻结。我从未向任何人提起过我的父母。

他依然微笑着，但眼睛里没有任何笑意：“现在就去吧，赵老师在等你。”

我知道这不是邀请，而是命令。

而我更知道，一旦走进教务处，我可能再也出不来了。

第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