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明的微笑凝固在脸上,那双红鞋子在地板上轻轻敲击,发出令人不安的节奏声。我注意到他的指甲下有细微的暗红色污渍,像是干涸的血迹。
“林秋同学?”他偏着头,表情像是精心雕刻的面具,“你听到我说的话了吗?”
教室里的其他同学已经默默离开,只剩下我们两人。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微弱的臭氧味,让我联想到暴雨前的寂静。
“我听到了。”我慢慢收拾书包,大脑飞速运转,“但我必须先回宿舍拿点东西。”
王明的笑容稍稍僵硬:“赵老师说很紧急,关于你父母的消息不应该等等吗?”
父母。这个词像一把冰锥刺入我的心脏。明德学院是如何知道我家庭情况的?他们对我父母做了什么?
“就五分钟。”我坚持道,向门口走去。
王明没有阻止,但当我经过他身边时,他轻声说:“你知道违反监督者的直接命令会有什么后果,对吧?尤其是赵老师...他不太喜欢被拒绝。”
这句话中的威胁显而易见。我点点头,加快脚步离开教室。
一出门,我就改变了方向。回宿舍?那太危险了。我需要一个地方思考对策。想起李明给的通行卡,我决定前往图书馆——那里可能有更多关于“初始守则”的信息,或者至少能暂时躲藏。
校园里的气氛明显变了。更多学生手腕上系着红绳,他们的眼神更加空洞,动作更加同步。偶尔有穿蓝制服的人员走过,但现在已经没有人对他们的存在表现出惊讶,仿佛一夜之间,大家都接受了这种“不存在”的存在。
图书馆前门依然紧闭,但我记得地下室还有另一个入口——在图书馆东侧的一个维修井盖下,是昨晚我无意中发现的。
井盖很重,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推开一条缝隙。下面传来潮湿的霉味和机械的嗡鸣声。我打开手机电筒,小心地爬下去。
下面的通道比想象中宽敞,墙壁上布满了管道和线缆。根据方向判断,这应该通向图书馆地下档案室。
走了约十分钟,前方出现光亮和人声。我关掉手电,悄悄靠近。
“...必须在他完全转化前进行隔离。”是赵老师的声音,“王明的渗透速度超出预期,他已经在自发散布扭曲规则了。”
另一个声音回应,我认出是昨天在档案室那个穿白大褂的女子:“但他是我们最好的锚点候选人之一。如果连他都无法抵抗渗透...”
“那就证明稳定器的衰变已经进入末期。”赵老师的声音带着罕见的疲惫,“找到另外两个锚点了吗?”
“初步锁定了一个二年级女生和一个新生...林秋。”
听到自己的名字,我屏住呼吸。
“林秋的表现确实出人意料。”赵老师沉吟道,“他对异常现象的感知比普通人敏锐得多,昨晚甚至找到了初始守则。但这也可能使他更容易被渗透。”
白大褂女子:“检测显示他对某些规则有天然抗性,比如他能看到蓝衣人员,而普通学生即使看到也会立即自我修正认知。这正是锚点的特征。”
“或者是深度渗透的特征。”赵老师严肃地说,“记住,渗透体最擅长的就是伪装成正常。今晚的校准测试会告诉我们答案。”
脚步声远去,我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心乱如麻。锚点?渗透?校准测试?越来越多的谜团涌现。
等他们走远后,我继续向前,找到了档案室的通风口。通过栅栏,我能看到下面的情况。
赵老师和白大褂女子站在中央的橡木桌前,桌上放着一台奇怪的仪器,看起来像是老式的电影放映机,但连接着各种现代电子设备。
“开始第三次筛查。”赵老师命令道。
白大褂女子按下按钮,仪器投射出一段模糊的视频。我认出那是校园的监控 footage,但经过特殊处理,某些区域被高亮标记。
视频中,我看到自己昨晚溜出宿舍,走向图书馆。但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视频中的我有时会短暂地变成半透明,仿佛幽灵一般;有时又会被奇怪的阴影笼罩。
“看这里,”白大褂女子暂停视频,指着一个帧,“当钟楼报时的时候,他的频率同步出现了0.3秒的延迟。”
赵老师皱眉:“只有被渗透的个体才会与钟楼频率不同步。但锚点候选人也可能因为抗性而表现出轻微不同步...”
“需要实地测试。”白大褂女子说,“如果他能在‘现实扭曲区域’保持认知稳定,就能确认是锚点;如果出现认知偏差...”
“就会被渗透同化。”赵老师接完她的话,沉默片刻,“安排测试吧,在301室。用Level 2的扭曲强度。”
我背后渗出冷汗。301室——正是守则第15条中,红灯晚归时要求去的地方!原来那里不是安全区,而是测试点,或者说陷阱。
必须离开这里。我小心地后退,却不小心踢到了一个金属管道。
“什么声音?”赵老师警觉地抬头。
我转身就跑,不顾一切地在黑暗的通道中狂奔。身后传来脚步声和呼喊声,越来越近。
前方出现岔路,我随机选择左边一条。这条通道越来越窄,管道上出现了奇怪的黏液状物质,空气中弥漫着甜腻的腐臭味。
通道尽头是一扇锈蚀的铁门,上面用红漆画着一个熟悉的符号:被螺旋线贯穿的眼睛。与我之前见过的不同,这个符号的眼睛部分是微微睁开的。
推开门,我发现自己在一个狭小的房间里。这里像是某个人的秘密基地:墙上贴满了照片和笔记,中央有一张简陋的床和桌子。
桌上放着一本日记。我打开它,扉页上写着李明的名字。
“4月15日:他们说我通过了测试,成为清理者。但我知道有些事情不对劲。为什么我要穿着红鞋?为什么我要处理那些‘不再适合’的人?”
“4月28日:昨晚梦到一个声音,说‘记住你是谁’。醒来时发现手中握着一枚校徽,上面刻着‘真实之眼’。”
“5月10日:遇到了小雨和其他清醒者。他们说稳定器正在失效,现实渗透越来越严重。我们需要找到三把钥匙...”
“5月22日:赵老师发现了我。我必须假装被完全渗透,否则会被清理。上帝啊,那些被清理的人去了哪里?”
最后一条记录是三天前:“林秋来了。他是最后的希望之一。我必须保护他,即使这意味着最终的清理。”
日记最后一页夹着一张老照片:年轻的赵老师和一个微笑的女士站在一起,背后是明亮的钟楼。照片背面写着:“与爱妻于稳定器启动仪式。愿它永远保护我们的孩子。”
我忽然明白了什么。赵老师不是反派,至少不完全是。他是在用自己认为正确的方式保护学校,甚至世界,即使这意味着牺牲部分学生。
但什么是“清理”?被渗透的人会变成什么?那些蓝衣人员又是什么?
门外传来脚步声。我无处可逃,只能握紧从桌上拿起的一把螺丝刀,准备最后一搏。
门开了,站在那里的却是小雨!她脸色苍白但眼神清醒,手腕上没有红绳。
“快跟我来!”她急切地招手,“他们发现这个密室了!”
“你还活着?我以为...”我惊讶地跟上她。
“以为我被处理了?”小雨苦笑,“那是另一个‘我’。渗透体有时会复制我们,替代我们。现在没时间解释,赵老师要在301室测试你,那会要了你的命!”
我们穿过一系列隐蔽通道,最终从一扇暗门走出,来到教学楼的一间储藏室。
小雨递给我一个小装置,看起来像老式怀表,但表盘上不是数字,而是各种符号:“这是频率稳定器,能暂时保护你不被现实扭曲影响。但只能使用一次,持续时间十分钟。”
“为什么要帮我?”我问。
“因为李明相信你。”她的眼神悲伤,“他们昨晚‘清理’了他,但在此之前,他传出了最后的信息:你是最有可能找到并重启稳定器核心的人。”
她指向窗外:“看到那些乌鸦了吗?它们不是真正的鸟,而是监控单元。当它们开始聚集盘旋,意味着某个区域的现实结构正在脆弱化。”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钟楼上空果然聚集了一大群乌鸦,形成不祥的漩涡。
“听着,”小雨抓紧我的手臂,“赵老师认为只有通过严格控制和筛选才能拯救大多数人。但我们认为每个人都需要被拯救,而不是被‘清理’或牺牲。”
她塞给我一张纸条:“这是初始守则中缺失的一页,关于三把钥匙的具体位置。找到它们,重启稳定器,在一切太迟之前。”
远处传来脚步声和呼唤:“林秋同学,请立即到教务处报到。重复,林秋同学,请立即到教务处报到。”
广播声在空荡的走廊回荡,带着不自然的回声。
“他们用全校园广播找你,”小雨脸色发白,“这很不寻常。通常他们更喜欢...低调处理。”
我们听到多个方向的脚步声正在逼近。
“从西侧楼梯下去,然后直接去旧体育馆。”小雨推了我一把,“那里是少数没有完全监控的盲区之一。我会引开他们。”
“但你会...”
“别担心我,”她勉强笑了笑,“我已经被标记为‘不稳定’很久了。记住,不要完全相信守则,但也不要完全违反。找到平衡,找到真相。”
她转身向相反方向跑去,故意制造噪音引开来者。
我按照指示向西侧楼梯跑去,但就在我即将到达时,整个走廊的灯光突然闪烁起来,然后完全熄灭。
应急灯亮起,投下血红色的光芒。在这诡异的光线中,我看到所有墙壁上都开始渗出黑色的黏液,那些黏液逐渐形成熟悉的符号:被螺旋线贯穿的眼睛,但这次眼睛是完全睁开的,仿佛在注视着我。
广播再次响起,但这次声音扭曲变形,夹杂着无法辨认的耳语和尖叫:“林...秋...来...加...入...我们...”
我掏出小雨给的频率稳定器,按下按钮。一瞬间,那些异象消失了,灯光恢复正常,墙壁上的黏液也无影无踪。
但稳定器上的指针迅速移动,显示剩余时间只有七分钟了。
我必须尽快到达旧体育馆。但就在我推开楼梯间门的瞬间,我看到了最恐怖的景象:
楼梯台阶在不断变化,时而是正常的阶梯,时而变成扭曲的触手状结构,时而又完全消失,露出底下无尽的虚空。
而站在楼梯中间的,是王明。他的红鞋滴着暗红色的液体,笑容撕裂到不自然的程度。
“游戏时间结束了,林秋。”他的声音重叠着多个音调,“是时候接受校准了。”
我后退一步,但身后也传来脚步声。赵老师带着两名蓝衣人员堵住了我的退路。
“你很特别,林秋。”赵老师的表情复杂,既有欣赏又有遗憾,“你对异常的抗性和敏感性都是罕见的。这正是我们需要的,但也正是最危险的。”
王明向我走来,他的手臂开始拉长变形,如同橡胶般延伸:“成为我们的一部分吧,林秋。规则即生命,遵守即安全...”
频率稳定器发出警告声,剩余时间只有三分钟。
前有变异王明,后有赵老师。楼梯异常无法通过,退路已被阻断。
我看向窗外,乌鸦群已经聚集到恐怖的数量,几乎遮蔽了整个天空。
在绝望中,我做出了决定。
我向前冲去,不是冲向王明,也不是冲向赵老师,而是直接冲向那不断变化的异常楼梯。
“不!”赵老师惊呼,“那会撕裂你的现实结构!”
但我已经跃入那片虚实交织的空间中。
下坠的感觉持续了很久,又仿佛只有一瞬。当我终于停下时,发现自己站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这里似乎是图书馆,但又完全不同:书架是血肉与金属的混合体,书本用未知的语言嘶吼着内容,天花板上的灯像是悬浮的眼球,投下病态的光芒。
远处,我看到稳定器核心的那个透明容器,三把钥匙仍在其中悬浮。
但更近处,有什么东西正在从现实裂缝中爬出来——那东西有着无数眼睛和不断变化的形态,正向我伸出扭曲的肢体。
频率稳定器发出最后一声哀鸣,然后彻底寂静。
剩余时间: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