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夕之夜的星河仿佛并未随着晨光消散，反而化作无形却更沉重的纱幔，笼罩在两人之间。
林澈一夜未眠。
“她的罪，我来扛。”
这六个字像烙铁一样烫在他的脑海里，反复灼烧。冲动吗？后悔吗？他似乎无法给出明确的答案。那只是一种在那一刻，面对她那种彻底自我毁灭的祈愿时，一种近乎本能的、强势的打断与……接管。
他无法眼睁睁看着她把自己献祭给虚无的神明，只为换取他一个虚假的“幸福”。
所以，他选择了最直接、也是最愚蠢的方式——他将那祭坛砸了，然后自己站了上去。
后果是什么，他来不及想，也不愿去想。
走进教室时，他能明显感觉到一些异样的目光。不是之前那种单纯的好奇或嘲讽，而是混合了探究、难以置信，甚至是一丝……敬畏？仿佛他做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扫向那个靠窗的角落。
林暮雪的座位是空的。
心脏像是被细微的针刺了一下。果然……还是无法面对吗？
他沉默地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拿出课本，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胳膊上的OK绷已经撕掉了，留下一道浅粉色的痕迹，偶尔会传来轻微的痒意，提醒着他前天那场混乱的冲突，以及她崩溃逃离的背影。
“昨日は学校来ないし 連絡ないと 思ったら…”
“その怪我どうしたの…!?”
“もしかして…上履きせて片っばなしじゃなくて…”
“私のせいで巻き込んだんだ…”
那个惊恐地猜测着他伤势缘由、将一切归咎于自己的女孩，此刻是否正躲在哪里，重复着同样的内心独白？
课间操时间，她依旧没有出现。
林澈的心渐渐沉了下去。一种莫名的焦躁感攫住了他。他发现自己竟然无法忍受这种彻底的、失去音讯的空白。哪怕是她那些病态的、令人不安的短信，也比这种死寂要好。
他借口去卫生间，离开了喧闹的操场，鬼使神差地走上了教学楼空旷的走廊。
然后，他在二楼楼梯拐角的阴影里，看到了她。
林暮雪蜷缩在那里，抱着膝盖，头深深埋着，像一只被遗弃在角落里的玩偶。阳光从走廊尽头的窗户照进来，却丝毫无法驱散她周身那层冰冷的孤寂和绝望。
她似乎没有发现他的靠近。
林澈的脚步顿住了。他看着她单薄得仿佛一碰即碎的肩膀，看着地上那滩尚未完全干涸的、明显是被人故意泼洒的黏腻果汁痕迹，看着她校服裙摆上溅到的零星污渍……
显然，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王莎娜她们的“游戏”并未停止，甚至可能因为七夕那天他公然的维护而变本加厉。
而她，选择了最消极的应对方式——躲起来，独自舔舐伤口。
一股混合着怒意和无力感的情绪涌上林澈的心头。他想起自己写在许愿竹上的那句话，此刻显得多么苍白无力。
“我来扛”？
他连她此刻正在承受的痛苦都无法立刻阻止。
他深吸一口气，走了过去。
脚步声惊动了蜷缩的人儿。
林暮雪猛地抬起头，看到是他，瞳孔骤然收缩，脸上瞬间血色尽失，只剩下全然的惊慌和……一种更深切的、几乎要将她压垮的羞愧。她手忙脚乱地想站起来，却因为蹲得太久而腿软，踉跄了一下。
“……对、对不起！”她几乎是条件反射地道歉，眼神慌乱地四处躲闪，不敢与他对视，“我……我马上就走……不会碍你的事……”
她试图从他身边逃开。
林澈伸出手，拦住了她的去路。他的目光落在她裙摆的污渍上，声音低沉：“她们又找你了？”
林暮雪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没、没有！是我不小心……我自己弄的……真的……对不起……”
她的否认苍白无力，带着哭腔。
“今日は机に落書き…”
“あいつら最低だね”
“最低なのは私も一緒だ”
“私はまたアンタを不幸にしてる…”
那个在课桌前痛苦自责的她，此刻正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将所有的过错都揽到自己身上。
林澈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紧了。他不再追问，只是沉默地看着她，看着她因为恐惧和羞愧而不断颤抖的睫毛，看着她死死咬住的下唇已经泛白。
一种冲动毫无预兆地击中了林澈。
他忽然伸出手，不是抓住她，而是——极其笨拙地、用指尖轻轻擦去了她脸颊上一道尚未干透的泪痕。
他的动作很生硬，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这完全超出了他平时行为模式的举动，让他自己都感到愕然。
林暮雪更是如同被定身法定住，猛地僵在原地，呼吸都停止了。她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仿佛他刚才做的不是擦眼泪，而是用烙铁烫伤了她。
那触感冰凉而短暂，却像一道强电流，瞬间击穿了她的所有防线。
“……”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巨大的震惊甚至暂时压过了恐惧和羞愧。
林澈也迅速收回了手，指尖残留的湿意和那细腻皮肤的触感让他心跳失序。他别开视线，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冷硬，却莫名少了几分距离感：“……别躲在这里。”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像是在解释自己的行为，又像是在下达指令：“难看。”
这两个字像是一把钥匙，奇妙地打开了林暮雪某种奇怪的开关。
不是因为他的动作，而是因为这两个熟悉的、带着一丝不耐烦和命令意味的字眼。
“难看”……
和之前短信里的“睡觉”一样。
他还在用这种语气跟她说话。
他没有因为七夕那天的事而彻底厌恶她、远离她。
他还在“管”她。
一种极度扭曲的、近乎病态的安心感竟然缓缓地涌了上来，奇异地抚平了她部分恐慌。
她小心翼翼地、极轻微地吸了一口气，声音依旧带着哽咽，却不再那么绝望：“……对、对不起……我这就回教室……”
她尝试着迈开脚步，从他身边走过。这一次，他没有再阻拦。
就在她即将与他擦肩而过的瞬间，林澈的声音再次响起，很轻，却清晰地传入她的耳中。
“放学后，老地方。”
林暮雪的脚步猛地顿住，霍然抬头看向他，眼睛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光芒和……小心翼翼的狂喜。
“放課後だけじゃなくて”
“学校でも一緒にいてくれるね”
“守ってくれる”
“んだよね”
“おかげで嫌がらせも減ったよ”
“もう毎日が楽しいよ”
那个因为能在学校得到守护而开心幸福的女孩，此刻仿佛灵魂附体。虽然欺凌并未减少， 七夕之夜的星河仿佛并未随着晨光消散，反而化作无形却更沉重的纱幔，笼罩在两人之间。
林澈一夜未眠。
“她的罪，我来扛。”
这六个字像烙铁一样烫在他的脑海里，反复灼烧。冲动吗？后悔吗？他似乎无法给出明确的答案。那只是一种在那一刻，面对她那种彻底自我毁灭的祈愿时，一种近乎本能的、强势的打断与……接管。
他无法眼睁睁看着她把自己献祭给虚无的神明，只为换取他一个虚假的“幸福”。
所以，他选择了最直接、也是最愚蠢的方式——他将那祭坛砸了，然后自己站了上去。
后果是什么，他来不及想，也不愿去想。
走进教室时，他能明显感觉到一些异样的目光。不是之前那种单纯的好奇或嘲讽，而是混合了探究、难以置信，甚至是一丝……敬畏？仿佛他做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扫向那个靠窗的角落。
林暮雪的座位是空的。
心脏像是被细微的针刺了一下。果然……还是无法面对吗？
他沉默地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拿出课本，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胳膊上的OK绷已经撕掉了，留下一道浅粉色的痕迹，偶尔会传来轻微的痒意，提醒着他前天那场混乱的冲突，以及她崩溃逃离的背影。
“昨日は学校来ないし 連絡ないと 思ったら…”
“その怪我どうしたの…!?”
“もしかして…上履きせて片っばなしじゃなくて…”
“私のせいで巻き込んだんだ…”
那个惊恐地猜测着他伤势缘由、将一切归咎于自己的女孩，此刻是否正躲在哪里，重复着同样的内心独白？
课间操时间，她依旧没有出现。
林澈的心渐渐沉了下去。一种莫名的焦躁感攫住了他。他发现自己竟然无法忍受这种彻底的、失去音讯的空白。哪怕是她那些病态的、令人不安的短信，也比这种死寂要好。
他借口去卫生间，离开了喧闹的操场，鬼使神差地走上了教学楼空旷的走廊。
然后，他在二楼楼梯拐角的阴影里，看到了她。
林暮雪蜷缩在那里，抱着膝盖，头深深埋着，像一只被遗弃在角落里的玩偶。阳光从走廊尽头的窗户照进来，却丝毫无法驱散她周身那层冰冷的孤寂和绝望。
她似乎没有发现他的靠近。
林澈的脚步顿住了。他看着她单薄得仿佛一碰即碎的肩膀，看着地上那滩尚未完全干涸的、明显是被人故意泼洒的黏腻果汁痕迹，看着她校服裙摆上溅到的零星污渍……
显然，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王莎娜她们的“游戏”并未停止，甚至可能因为七夕那天他公然的维护而变本加厉。
而她，选择了最消极的应对方式——躲起来，独自舔舐伤口。
一股混合着怒意和无力感的情绪涌上林澈的心头。他想起自己写在许愿竹上的那句话，此刻显得多么苍白无力。
“我来扛”？
他连她此刻正在承受的痛苦都无法立刻阻止。
他深吸一口气，走了过去。
脚步声惊动了蜷缩的人儿。
林暮雪猛地抬起头，看到是他，瞳孔骤然收缩，脸上瞬间血色尽失，只剩下全然的惊慌和……一种更深切的、几乎要将她压垮的羞愧。她手忙脚乱地想站起来，却因为蹲得太久而腿软，踉跄了一下。
“……对、对不起！”她几乎是条件反射地道歉，眼神慌乱地四处躲闪，不敢与他对视，“我……我马上就走……不会碍你的事……”
她试图从他身边逃开。
林澈伸出手，拦住了她的去路。他的目光落在她裙摆的污渍上，声音低沉：“她们又找你了？”
林暮雪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没、没有！是我不小心……我自己弄的……真的……对不起……”
她的否认苍白无力，带着哭腔。
“今日は机に落書き…”
“あいつら最低だね”
“最低なのは私も一緒だ”
“私はまたアンタを不幸にしてる…”
那个在课桌前痛苦自责的她，此刻正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将所有的过错都揽到自己身上。
林澈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紧了。他不再追问，只是沉默地看着她，看着她因为恐惧和羞愧而不断颤抖的睫毛，看着她死死咬住的下唇已经泛白。
一种冲动毫无预兆地击中了林澈。
他忽然伸出手，不是抓住她，而是——极其笨拙地、用指尖轻轻擦去了她脸颊上一道尚未干透的泪痕。
他的动作很生硬，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这完全超出了他平时行为模式的举动，让他自己都感到愕然。
林暮雪更是如同被定身法定住，猛地僵在原地，呼吸都停止了。她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仿佛他刚才做的不是擦眼泪，而是用烙铁烫伤了她。
那触感冰凉而短暂，却像一道强电流，瞬间击穿了她的所有防线。
“……”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巨大的震惊甚至暂时压过了恐惧和羞愧。
林澈也迅速收回了手，指尖残留的湿意和那细腻皮肤的触感让他心跳失序。他别开视线，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冷硬，却莫名少了几分距离感：“……别躲在这里。”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像是在解释自己的行为，又像是在下达指令：“难看。”
这两个字像是一把钥匙，奇妙地打开了林暮雪某种奇怪的开关。
不是因为他的动作，而是因为这两个熟悉的、带着一丝不耐烦和命令意味的字眼。
“难看”……
和之前短信里的“睡觉”一样。
他还在用这种语气跟她说话。
他没有因为七夕那天的事而彻底厌恶她、远离她。
他还在“管”她。
一种极度扭曲的、近乎病态的安心感竟然缓缓地涌了上来，奇异地抚平了她部分恐慌。
她小心翼翼地、极轻微地吸了一口气，声音依旧带着哽咽，却不再那么绝望：“……对、对不起……我这就回教室……”
她尝试着迈开脚步，从他身边走过。这一次，他没有再阻拦。
就在她即将与他擦肩而过的瞬间，林澈的声音再次响起，很轻，却清晰地传入她的耳中。
“放学后，老地方。”
林暮雪的脚步猛地顿住，霍然抬头看向他，眼睛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光芒和……小心翼翼的狂喜。
“放課後だけじゃなくて”
“学校でも一緒にいてくれるね”
“守ってくれる”
“んだよね”
“おかげで嫌がらせも減ったよ”
“もう毎日が楽しいよ”
那个因为能在学校得到守护而开心幸福的女孩，此刻仿佛灵魂附体。虽然欺凌并未减少，但他这句话，无疑是在告诉她——联结还在，他单方面的“扛罪”宣言之后，他并未打算切断这扭曲的羁绊。
他甚至……主动延续了放学后的“惯例”。
“……嗯！”她用力地点了一下头，眼泪再次涌出，但这一次，似乎带上了一点不同的意味。她不敢再多看他一眼，生怕这难得的恩赐会消失，低着头，快步向教室跑去，脚步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轻快。
林澈看着她几乎是“逃”走的背影，心情复杂难辨。
他刚才……做了什么？
擦眼泪？
还约定了放学见面？
他越来越无法理解自己的行为了。仿佛一旦踏入了名为“林暮雪”的漩涡，所有的理智和准则都会失效。
下午的课程，林暮雪依旧沉默而卑微，但她不再完全蜷缩在自己的世界里。她会极其小心地、趁他不注意时，飞快地偷看他一眼，那眼神里，没有了早上的死寂，反而燃烧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微弱却执拗的光亮。
仿佛他是她的神明，而她是他最卑微也最狂热的信徒。
放学后，她果然早早地等在了那条僻静的小路上。这一次，她没有低头，而是微微昂着头，望着他来的方向。看到他出现时，她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脸上甚至极其艰难地、试图挤出一个讨好般的、怯生生的笑容。
虽然那笑容比哭还难看，却莫名地刺痛了林澈。
他沉默地走过去，没有说话，只是示意她跟上。
两人再次一前一后走向那个街心公园。
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这一次，她跟得更近了一些，中间只隔了一步半的距离。她甚至敢小心翼翼地、让她的影子，轻轻地、持续地贴合着他的影子。
仿佛这样，就能离他更近一点。
坐在长椅上，沉默依旧主导着气氛。
林暮雪再次从书包里拿出了一个饭团，这次是用粉色的保鲜膜仔细包好的，上面甚至笨拙地贴了一个小小的爱心贴纸。
她双手捧着，递给他，眼神里充满了期盼和不安：“……今天……我做了梅子味的……”
林澈看着她那副小心翼翼仿佛献宝般的模样，再想起早上她蜷缩在楼梯角落的狼狈，心脏某个角落再次泛起一阵酸涩的柔软。他沉默地接了过来。
在他接过去的瞬间，林暮雪的眼底迸发出难以掩饰的、巨大的喜悦和……幸福。
“最近毎日放課後デートしてくれるね”
“もしかして学校での嫌なこと忘れさせようとしてくれてる？”
“ふふ ありがとう”
“私は今すっごく幸せだよ”
那个猜测着他用心、感到无比幸福的内心独白，几乎就是她此刻心情的完美写照。
她看着他吃下她做的饭团，感觉一整天的阴霾和恐惧都被驱散了。七夕那天的震撼和沉重似乎也被这简单的日常所软化，变成了一种更绵长、更刻骨的依赖。
“今日も楽しかったね”
“明日も明日でも その先も一緒にいようね”
“昔アンタをいじめてたクソみたいな私だけど”
“少しでもアンタを幸せにできるようがんばる”
“また明日！”
那个期盼着未来、决心要让他幸福的女孩，在此刻找到了她存在的全新意义——为他做便当，跟随他，仰望他，从他那里获得活下去的指令和能量。
林澈吃着那带着微酸梅子味的饭团，味道其实很普通，甚至米饭有些地方夹生。但他看着身边那个因为他的接受而仿佛重新活过来的女孩，那句“我来扛”所带来的沉重感，似乎也悄然转化成了某种更具体、更无法推卸的责任。
黄昏渐深。
他站起身：“走了。”
她立刻跟着站起来，像最听话的影子。
送她到楼下，他依旧没有停留，转身离开。
走了几步，他鬼使神差地回头。
看到她并没有立刻上楼，而是站在楼道口的阴影里，正静静地望着他。发现他回头，她像是受惊般微微一颤，却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刻躲闪，而是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孤注一掷般的勇气，抬起手，很小幅度地、对着他挥了挥。
脸上带着泪痕未干的、却异常明亮甚至称得上灿烂的笑容。
仿佛在说：“明天见。”
林澈的心猛地一跳，迅速转回头，加快了离开的脚步。
心跳却失了速。
他知道。
有些东西，在七夕翌日，已经彻底不同了。
他亲手接过的，不仅仅是一个饭团。
更是她递过来的、拴在她脖颈上的、锁链的另一端。
而他，似乎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想要挣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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