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砚轻手轻脚带上门的瞬间，书房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谢临在原地站了很久，久到窗外的晨雾散尽，晨光穿透雕花窗棂，将他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
斜斜落在地上那滩未干的墨渍上，像一幅被撕碎后勉强拼凑的画，满是破碎的痕迹。
他抬手无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唇，指尖还残留着方才触碰林砚耳垂时的温热触感。
那温度烫得惊人，顺着指尖蔓延至心口，让他早已失序的心跳愈发紊乱，连呼吸都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急促。
“秦风。”
良久，谢临的声音终于响起，重新恢复了往日的冷硬，却掩不住那一丝藏在语调深处的疲惫，像是耗尽了心神。
侍卫长应声从门外走进来，脚步轻缓，躬身行礼时动作标准无差：
“殿下，属下在。”
“去查林砚的底细。”谢临缓缓转身，坐回案前的紫檀木椅上，指尖无意识地在那本被墨渍弄脏的《星航道残卷》封面上摩挲。
那里的墨点已经干涸，留下深黑的印记，像极了他此刻沉郁的心境，“他父亲林文渊当年的案子，还有林氏一族满门被灭的真相，从头到尾，一丝一毫都要查清楚，不准遗漏。”
秦风愣了愣，眼底闪过一丝诧异。
他垂着头，语气带着几分不确定：
“殿下，三年前的那桩旧案，当年的卷宗记载说是边境战乱波及，林氏一族恰逢其会，才遭了难……难道其中另有隐情？”
“不是战乱。”谢临的眼神骤然沉了下来，像结了冰的寒潭，深不见底。
“林砚的模样，还有他腰间那半块墨玉……一切都太巧了。”
他的指尖停在书页的墨点上，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书房暗格里的那幅画像，画中少年眉眼弯弯的模样，与林砚此刻的容颜几乎分毫不差。
心口像是被什么沉重的东西堵住了，闷得发疼，连呼吸都变得滞涩。
秦风不敢再多问，立刻躬身应道：“是，属下这就去安排人手，彻查此事。”
“等等。”谢临突然叫住他，指尖在案面上轻轻敲了敲，发出清脆的声响，节奏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犹豫。
“查的时候务必小心些，动静别太大，绝对不能让林砚察觉分毫。”
“属下明白，定当隐秘行事。”秦风颔首，将这话牢牢记在心底。
秦风离开后，书房里再次陷入死寂。
谢临起身走到书架前，指尖在最顶层的暗格处停顿片刻，轻轻一按，暗格便悄无声息地弹开。
他取出那幅青竹轴头的卷轴，缓缓展开。
月光恰好从窗外流淌进来，照亮了素白的绢布，画中少年的笑脸清晰得仿佛就在眼前，眼尾那颗淡红的痣在柔光下泛着浅浅的粉色，鲜活灵动。
他伸出手，指尖在画中少年的脸颊上轻轻拂过，动作轻柔得像是在触碰易碎的珍宝，低声呢喃，语气里带着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期盼与忐忑：
“阿砚……真的是你吗？”
三年前，他平定边境叛乱后，偶然在乱葬岗的一堆残骸旁发现了这幅画。
那时画轴已经被血渍浸染了大半，他费了很大力气才清理干净，却在画轴的夹层里发现了半块墨玉，玉身带着一道清晰的裂痕。
而昨日林砚俯身时，他分明瞥见对方腰间挂着的墨玉，那裂痕的形状、位置，恰好能与自己手中的这半块拼合。
只是那时他只当是巧合，天下相似的玉石何其多，可直到林砚出现。
那眉眼，那痣，甚至连说话时微微挑眉的小习惯，都和画中少年一模一样，由不得他不深思。
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秦风就带着一叠厚厚的卷宗匆匆赶回了摄政王府。
他将卷宗轻轻放在案上，神色凝重得近乎肃穆：“殿下，查出来了。林先生的家族灭门案，根本不是当年记载的战乱所致，是人为策划的一场屠杀。”
谢临伸手拿起最上面的一卷卷宗，指尖划过泛黄发脆的纸页。
上面详细记载着林氏一族被冠以“私通外敌、泄露帝国机密”的罪名，一夜之间满门抄斩，连襁褓中的婴儿都未能幸免。
但仔细看去，卷宗上的墨迹深浅不一，有些字句的笔迹与前后截然不同，明显是后期篡改过的痕迹，破绽百出。
“当年经手此案的关键证人，还有没有活口？”他的声音冷得像冰，眼底翻涌着压抑的怒意。
“都死了。”秦风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凝重，“属下追查发现，案发后三个月内，所有经手此案的官员、审核卷宗的御史，还有几个关键证人，全都‘意外’身亡。
有的坠崖，有的溺亡，还有的在家中‘突发恶疾’，死法看似毫无关联，却都透着蹊跷，明显是被人灭口了。”
谢临的指尖猛地攥紧卷宗，纸页在他手中被捏得发皱，甚至有细碎的纸屑脱落。
“查幕后黑手。”他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属下已经查过了。”秦风连忙递过另一卷密封的密报，压低声音道。
“这些所谓的‘意外’，背后都与星际联盟的暗探有关。还有……林先生父亲林文渊的研究笔记，据说涉及星际航道的核心机密，甚至可能关系到‘位面锚点’的关键信息，案发后就离奇失踪，至今下落不明。”
“星际联盟……”谢临低声重复着这四个字，声音冷得像淬了冰，面具下的眼神泛着凛冽的寒意。
“他们想干什么？用林砚做饵，引我重新调查当年的案子，从而找到那本研究笔记？还是……”
他的话顿住了，脑海里突然闪过林砚平日里的模样——那双总是带着疏离的眼睛，偶尔流露出的探究神色，还有靠近自己时看似无意的试探。
心口突然一紧，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
如果林砚真的是星际联盟派来的棋子，那他这些日子的靠近，那些温柔的低语，指尖的触碰，耳垂上的温度，难道都只是精心策划的算计？
那画中的少年，难道也只是他用来获取自己信任的工具？
谢临捏着卷宗的指腹用力到泛白，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颤抖，连手背的青筋都隐隐凸起。
他抬头望向窗外，晨光正好，透过窗棂洒在案上，照亮了卷宗上的字迹，却照不进他眼底的寒意与阴霾。
“继续查。”他的声音带着一丝破釜沉舟的决绝，“不惜一切代价，查清楚星际联盟的真实目的，还有……林砚的真实身份。”
秦风躬身应下，转身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书房里再次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谢临将手中的卷宗狠狠合上，指尖在“星际联盟”四个字上反复摩挲，指甲几乎要嵌进纸页里。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有对星际联盟的滔天怒意，有被算计的警惕，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恐慌。
他怕，怕林砚真的是敌人。
更怕，怕那画中的少年，那份藏在心底多年的期盼，终究只是一场镜花水月的幻影。
-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