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排

沈听晚几乎是逃离了那间令人窒息的休息室，策划老师的呼唤像是一道赦令。

她快步走在光洁的走廊上，高跟鞋与地面敲击出急促的节奏，仿佛这样就能将身后那道复杂灼热的目光甩开。

黄子弘凡看着她的背影，那句未问完的话堵在胸口，最终化为一抹难以言喻的涩然。他深吸一口气，迅速调整好表情，也跟了上去。

身为艺人，他早已习惯将私人情绪完美隐藏于专业面具之下。

彩排的舞台灯光璀璨，却带着一种公事公办的冰冷。

沈听晚已经坐在了三角钢琴前，微微垂着头，纤细的手指轻搭在琴键上，似乎在调整呼吸，也像是在躲避与他的任何视线接触。

策划老师在一旁简单交代了几句流程便离开了，将舞台留给他们。

黄子弘凡走到钢琴边，距离不远不近，是刚好能沟通的合作距离。

他拿出乐谱，声音已经恢复了平日的专业和冷静，甚至带着一丝刻意的疏离

黄子弘凡沈老师，我们先过一遍主歌部分，进入的节奏点按照之前标记的来，可以吗？

沈听晚好的，黄子老师。

沈听晚的声音同样平静无波，她抬起头，目光落在乐谱上，而非他身上。

音乐响起。

沈听晚的指尖流淌出黄子弘凡新歌的前奏。

她的琴技确实如导师所说，极为出色，每一个音符都精准而富有情感，技巧纯熟无可指摘。

黄子弘凡开口演唱，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清亮富有穿透力，与钢琴声交织在一起，竟有种出乎意料的和谐。

他们一个弹，一个唱，配合得近乎天衣无缝，仿佛过去那分离的几年从未存在过。

可越是这般完美，气氛就越是怪异。

中间有一段间奏，钢琴独奏。

沈听晚完全沉浸在了音乐里，侧脸在舞台灯光的勾勒下显得安静而专注。

黄子弘凡站在一旁，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她飞舞的十指上，继而滑向她认真抿起的唇角，恍惚间，像是穿越回了多年前那个放学后的音乐教室。

那时，她是为他参加校园歌唱比赛练习伴奏的学姐，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她身上，也洒在那些黑白的琴键上，空气中弥漫着青春和梦想的味道。

那时他总喜欢弹完就凑过去，笑嘻嘻地夸她

黄子弘凡“听晚，你弹得真好听！以后我的歌都找你伴奏，说好了啊！”

而她总会红着脸推开他

沈听晚“谁要一直给你伴奏，想得美……”

记忆的闸门一旦打开，汹涌的情绪便难以遏制。

一曲终了，最后一个音符在空气中缓缓消散。

沈听晚的手指轻轻离开琴键，沉默着，等待他的评价。

黄子弘凡……

黄子弘凡顿了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黄子弘凡第二段副歌结束转调那里，节奏可以再拖长一点点，给我一个换气的间隙

沈听晚好，我明白了

沈听晚点头，在谱子上做了一个标记，全程公事公办，没有多余的话。

诡异的沉默再次蔓延。

黄子弘凡看着她疏离的侧脸，之前压下去的问题再次翻涌上来。他向前走了半步。

黄子弘凡听晚

他忽然开口，叫的不是“沈老师”。

沈听晚准备再次弹奏的手指猛地一僵，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攥紧了。

黄子弘凡为什么？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固执

黄子弘凡为什么说不认识？

沈听晚没有回头，她的指尖微微颤抖，只好用力按在冰冷的琴键上，发出一个沉闷的不和谐音。

沈听晚黄子老师

她深吸一口气，极力让声音保持平稳

沈听晚我们现在是工作关系。过去的事情……我觉得没有必要在工作场合提及。这会影响专业性，不是吗？

她的话逻辑清晰，无可挑剔，却像一把小锤子，轻轻敲碎了黄子弘凡心中残存的一丝幻想。

他看着她紧绷的肩线，忽然意识到，眼前这个冷静克制的专业钢琴家，早已不是记忆中那个会对他脸红、会对他笑、也会因为他失信而哭着摔掉他送的礼物的女孩了。

时间改变了太多东西。

而他，似乎是最没有资格质问她的那一个。

就在这时，休息室的门被推开，黄子弘凡的助理拿着手机快步走进来

黄子助理黄子，导演组那边让你过去一下，有个流程需要再确认。

黄子弘凡深深看了沈听晚一眼，将所有未尽的言语压回心底，最终只是点了点头

黄子弘凡好，我马上过去

他转身跟着助理离开，没有再回头。

直到他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门外，沈听晚一直挺直的脊背才微微松懈下来。她缓缓抬起手，发现指尖冰凉，甚至带着细微的颤意。

她看着眼前黑白分明的琴键，眼前却一片模糊。

怎么会没有影响呢？

那些深埋在心底的旧时光，那些被辜负的承诺和心碎，早已随着他的出现而翻江倒海。只是如今的她，早已学会了如何用冷静的外壳，将自己层层包裹起来。

她闭上眼，轻轻将额头抵在冰冷的钢琴盖上。

重逢，原来并非都是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