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练室

决定一旦做出，后续的推进便快得惊人。

签约、协调档期、接收厚厚的最终版曲谱……沈听晚的生活瞬间被“黄子弘凡巡演”相关的各项事宜填满。

第一次线下合排安排在一周后，地点是城郊一个专业且私密性极高的排练基地。

去排练场的路上，沈听晚的心情出乎意料地平静。

她将这次合作视为一个纯粹的专业项目，将所有精力都投入到理解新编曲谱、攻克技术难点上。

她甚至提前准备好了笔记本，记录排练要点。

排练室宽敞明亮，设备一流。

她到的时候，乐队其他乐手已经到了不少，正在调试设备。

彼此简单寒暄介绍，气氛专业而友好。

门被推开，黄子弘凡带着助理和音乐总监陈总监走了进来。

他穿着宽松的卫衣和运动裤，素颜，头发随意抓了抓，看起来比视频里更清瘦一些，状态却显得松弛不少。

黄子弘凡大家早。辛苦各位老师了。

他笑着和在场的人打招呼，目光扫过全场，最终落在沈听晚身上，停顿了一瞬，笑容未变，客气地点头致意。

黄子弘凡沈老师，早。

沈听晚早，黄子老师。

沈听晚站起身，同样客气地回应。

没有多余的寒暄，排练迅速开始。

起初的合练略带生涩，需要不断停顿、调整。

但专业的团队磨合极快，很快便进入了状态。

黄子弘凡工作起来极其专注，对音乐的要求近乎苛刻，一个气口的转换、一个和弦的轻重，都会反复打磨。

但他所有的意见都精准地围绕音乐本身提出，语气冷静客观，没有任何个人情绪。

他会说“这里钢琴的进入节奏可以再晚零点五秒，给我留足换气的空间”，而不是“你这里弹得太急了”。

沈听晚同样全神贯注，迅速理解并执行着他的要求，偶尔也会提出自己的专业建议。

沈听晚陈总监，A段过渡到B段这个转调，如果用降六级和弦过渡会不会更自然？

音乐总监哎？试试看！ 黄子弘凡闻言，也露出思索的表情，随即点头表示同意。

他们的交流顺畅得仿佛合作多年的伙伴，一种基于专业能力的默契在音符间悄然滋生。

休息间隙，大家各自放松。

黄子弘凡被助理围着补水、核对后续流程。

沈听晚则走到窗边，拿出手机回复工作信息。

两人没有任何私下交流。

直到排练那首《让风告诉你》。

前奏部分是由钢琴独自引入的。

沈听晚指尖落下，空旷的排练室里顿时流淌出那熟悉又陌生的、带着淡淡怅惘的旋律。

黄子弘凡站在立麦前，微微闭着眼，静静听着，仿佛沉浸在了音乐营造的氛围里。

到了人声进入的部分，他开口唱道：

“让风告诉你，我曾走过的四季…” “让云寄给你，我不再提及的思念…”

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没有了舞台上的磅礴爆发力，却多了一种内敛的、触动人心的叙事感。

他的目光没有刻意看向她，而是落在虚处，仿佛在对着空气诉说。

沈听晚专注地弹奏着，努力将自己的情感剥离，只做一个技术的执行者。

但那些音符和歌词，却像带着细小的钩子，轻轻拉扯着她记忆的角落。

副歌部分，编曲加入了弦乐铺垫，情绪层层推进。

“让风告诉你，让一切归零…”

“相遇别离，都是风景…”

“我会祝福你，在晴空万里…”

唱到这一句时，或许是因为情绪投入太深，黄子弘凡下意识地侧过头，目光不经意地、轻轻地落在了沈听晚低垂的侧脸上。

那目光里没有了之前的客气和疏离，带着一种复杂的、来不及掩饰的深沉情绪。

沈听晚正好弹完一个长长的、渐弱的尾奏琶音，指尖刚刚离开琴键。

排练室出现了极短暂的、完全安静下来的瞬间。

就在这片寂静里，黄子弘凡的声音很轻很轻，几乎像是无意识的呢喃，却又清晰地足以让离他不远处的沈听晚听见：

“……和你。”

——“我会祝福你，在晴空万里……和你。”

他擅自改了一个词。

在原定的歌词里，这里只有“晴空万里”。

这细微至极的变动，却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击碎了所有专业的、冷静的伪装。

沈听晚准备翻谱的手指猛地顿在半空，整个人像是被施了定身术，僵在了琴凳上。

乐队其他乐手似乎没察觉这个细微的改动，还在等待下一段的指令。

黄子弘凡似乎也瞬间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和逾矩，猛地收回目光，喉结滚动了一下，迅速转过身，假装咳嗽了一声，再转回来时，脸上已恢复了工作时的表情，只是耳根处似乎泛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

黄子弘凡抱歉，刚才情绪有点过了。我们…我们从B段再走一遍。

他对着乐队指挥和所有人说道，刻意避开了沈听晚的方向。

排练继续。

但有什么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沈听晚感觉自己的指尖有些发凉，心跳快得不受控制。

她努力集中精神，跟上乐队的节奏，却总觉得刚才那个短暂的寂静和那两个字，像余音一样，久久盘旋在排练室里，萦绕不散。

接下来的排练，两人都显得格外“专业”，交流精简到不能再精简，甚至避免再有任何不必要的视线接触。

排练终于在傍晚时分结束。

音乐总监辛苦了大家！今天效率很高！明天同一时间！

众人开始收拾东西。

黄子弘凡被助理簇拥着，一边低声交谈着什么，一边快步向外走去，似乎有紧急行程。

沈听晚默默整理着自己的乐谱，没有抬头。

就在他即将走出排练室大门时，脚步却几不可查地停顿了一下，似乎想回头，但最终还是没有，只是稍微侧了侧头，用余光极快地瞥了一眼她所在的方向，便迅速离开，消失在了门口。

沈听晚拿着厚厚的谱子，站在原地。

排练室空旷下来，只剩下工作人员收拾器材的声响。

夕阳的光辉从高大的窗户斜射进来，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空气里，仿佛还残留着那句未被回应、也未被澄清的——

“……和你。”

专业壁垒猝然裂，一词惊起千层浪。 默契假面终难藏，心湖骤雨暗潮生。 匆匆离去未回眸，余音绕梁怎相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