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排练室那句近乎呓语的“和你”之后,沈听晚明显感觉到黄子弘凡在刻意保持距离。
接下来的合排,他变得更加专注,也更加沉默。
所有的交流都通过音乐总监陈总监进行,或者仅限于最必要的、关于节拍、音准、强弱的技术性沟通。
他甚至不再直接看她,目光总是落在谱架、指挥,或者排练室空旷的角落。
那种感觉很奇怪,仿佛他筑起了一道无形的墙,将自己牢牢地关在了里面。
不是因为疏远,更像是因为……某种失措后的退守。
沈听晚乐得清静,也将全部精力投入到音乐本身。
她不得不承认,这些经过精心改编的曲目极具感染力,即使剥离掉所有私人情绪,纯粹作为一次艺术创作,也让她全心沉浸其中。
只是偶尔,在演奏那些尤其充满故事感的旋律时,她会不经意地抬眼,瞥见那个坐在高脚凳上、沉浸于歌声中的侧影。
舞台下的他,褪去了巨星的光环,有时会因为一个反复打磨不好的细节而微微蹙眉,露出一种近乎执拗的专注,那种神情,依稀还有几分少年时的影子。
她的心弦会因此被轻轻拨动一下,但也仅此而已。
这天,排练持续到很晚。
一首节奏强劲的舞曲改编版需要乐队不断调整配合,反复磨合。
结束时,众人都露出了疲态。
音乐总监辛苦了各位!明天上午休息,下午再继续!
大家陆续道别离开。
沈听晚收拾好谱子,背上包,最后一个走出排练室。
走廊里空荡荡的,只剩下顶灯洒下清冷的光。
她低着头走向电梯口,却意外地看见一个身影靠在电梯旁的墙壁上,低着头看手机,帽檐压得很低,是黄子弘凡。
他居然还没走?他的助理和团队其他人也不在。
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看到是她,似乎也愣了一下,随即有些不自然地站直了身体。
电梯正在上行,一时半会儿还到不了。
狭窄的空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空气瞬间变得有些凝滞。
黄子弘凡……还没走?
他先开口,声音带着一丝疲惫的沙哑,目光飞快地扫过她,又落回电梯跳动的数字上。
沈听晚嗯,收拾得慢了点。
沈听晚低声回应,同样盯着电梯数字。
又是一阵令人尴尬的沉默。只有中央空调系统发出低低的嗡鸣。
黄子弘凡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边缘,似乎想说什么,却又迟迟没有开口。那种欲言又止的紧绷感,几乎肉眼可见。
沈听晚能感觉到他偶尔投来的、快速而隐蔽的目光。
她索性也拿出手机,假装查看信息,避免任何视线接触。
电梯终于“叮”一声到达。门缓缓打开。
黄子弘凡下意识地抬手,似乎想让她先进,但动作做到一半又有些生硬地收回,自己率先迈了进去,然后转身,为她按着开门键。
沈听晚低声道谢,走了进去,站在轿厢的另一侧。
电梯门缓缓合上,封闭的空间将那种无声的张力放大了数倍。
镜面的轿厢壁映出两人疏离的身影,各自望着不同的方向,仿佛隔着遥远的星河。
下行的时间变得格外漫长。
突然,黄子弘凡的手机响了起来,铃声是一首她从未听过的、舒缓的钢琴曲片段,旋律有些熟悉,却又想不起在哪里听过。
他立刻接起电话。
黄子弘凡喂,妈……嗯,刚结束……没事,不累……您和爸按时吃药就行……钱够用吗?我再打过去……嗯,我知道,会注意休息……放心吧……
他的声音瞬间变得柔软而耐心,带着一种与平时截然不同的、卸下所有防备的温柔。
电话那头似乎是他母亲,絮絮叨叨地关心着他的身体,他一一应着,没有丝毫不耐烦。
沈听晚怔住了。
她忽然想起多年前,他父亲公司出事前,他似乎也曾这样,在接到家里电话时,语气会变得格外乖顺和温柔。
那时他还会有点不好意思地跟她解释:“我妈,就是爱操心。”
原来有些东西,一直没变。
电话那头似乎问到了什么,他沉默了一下,声音更低了些:
黄子弘凡嗯,工作都挺顺利的……合作老师?都很好,很专业……嗯,别操心我了,你们好好的就行……
他说话时,目光无意间抬起,与镜子里沈听晚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两人都像是被烫到一样,迅速移开了目光。
电梯终于到达一楼。门开了。
黄子弘凡妈,我到地方了,先不说了啊,你们早点休息。
他匆匆挂了电话,率先走了出去,没有回头。
沈听晚跟着走出电梯,看着他几乎是小跑着走向停在门口那辆熟悉的黑色保姆车,拉开车门迅速钻了进去,车子很快驶离,消失在夜色里。
她独自站在空旷寂静的大厅,回想着刚才那通电话里他温柔疲惫的声音,和那句“合作老师?都很好,很专业……”
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塞满了,沉甸甸的,有点发酸,又有点茫然。
他肩上的担子,似乎远比她想象的要重。
那些她曾经以为的背叛和轻慢,背后是否也藏着许多她不曾了解、他也无法言说的不得已?
夜风吹来,带着晚秋的凉意。
她拢了拢外套,慢慢走向地铁站。
这一次,她的思绪不再平静。
那个星光璀璨、万众瞩目的黄子弘凡,和刚才电梯里那个接着家人电话、语气温柔疲惫、甚至有些无措的黄子弘凡,哪一个更真实?
而她,又是否真的完全了解,当年那个不告而别的少年,和如今这个沉默筑墙的巨星?
答案,似乎藏在无声的旅途里,尚未揭晓。
电梯偶遇闻低语,铁壁之下窥柔肠。 星光之下皆凡人,重担在肩各自扛。 旧日误解生裂隙,今夕碎片难拼镶。 沉默旅途独行久,真相迷雾仍深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