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愚跑出去后，沈聿让人把别墅的大门锁了。他说：“哥，等他饿了，自然会回来。”
我没理他，转着轮椅回了房间。
床头柜的抽屉里藏着样东西——枚铜哨子，是当年我从雪堆里抱起沈聿时，从他襁褓里掉出来的。我揣了二十年，磨得发亮。
以前沈聿不听话，我就吹这哨子。他听见声音，不管在跟谁打架，都会立刻跑回来，站在我面前低着头，说“哥我错了”。
现在这哨子没用了。
我摩挲着哨子上的纹路，突然想起阿愚昨天翻相册时的样子。相册是沈聿带来的，里面有张我和沈聿的合照——他十岁生日那天，我带他去公园拍的。他站在我旁边，绷着脸，却偷偷勾着我的衣角。
阿愚指着照片里的沈聿，问：“这是阿愚吗？”
我说：“不是，是沈聿。”
他又问：“沈聿哥为什么不笑？”
“他那时候总惹我生气。”
阿愚想了想，用手指在照片上沈聿的嘴角画了个弧线：“这样就笑了。沈曜喜欢笑的。”
我当时没说话，心里却酸得厉害。
沈聿小时候其实很爱笑。第一次背着书包去上学时笑过，第一次拿到三好学生奖状时笑过，第一次用攒了半年的零花钱给我买了个掉漆的打火机时也笑过……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笑的？
大概是从我第一次拿皮带抽他的时候。
“叩叩叩——”
敲门声打断了我的思绪。我把哨子塞回抽屉，应了声“进”。
进来的是阿愚。
他头发湿漉漉的，身上沾着泥，眼睛红肿得像核桃，显然是在外面淋了雨，还摔了跤。
“你去哪了？”我问。
阿愚没答，走到我面前，从口袋里掏出样东西——是张揉得皱巴巴的旧照片。
照片上是两个婴儿，裹在同一块灰色的布里，并排躺在雪地里。背景是我妈坟前的那棵歪脖子树。
“阿愚找到的。”他把照片递给我，声音哑哑的，“在老房子的墙缝里。”
我接过照片，指尖发颤。
这是二十年前的照片。我当时不知道从哪捡了个破相机，想给两个孩子留个纪念，后来逃难似的搬了家，早忘了还有这么张照片。
“阿愚和沈聿哥……一样的。”阿愚蹲下来，指着照片上的两个婴儿，“沈曜为什么只抱沈聿哥走？”
我喉头哽着，说不出话。
“阿愚不傻的。”他突然抓住我的手，眼睛里的泪又掉了下来，“阿愚知道沈曜不喜欢阿愚……阿愚走，不惹沈曜烦了。”
他说完就要站起来，我却死死抓住了他的手腕。
“别走。”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抖，“阿愚，别走。”
是我错了。
二十年前我选错了一次，让他在孤儿院受了二十年的苦；这一次，我不能再错了。
阿愚愣住了，回头看我。雨还在下，窗外的光落在他湿漉漉的睫毛上，像结了层霜。
“沈曜……”
“留下来。”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这次，我选你。”
阿愚的眼睛慢慢亮了起来，像被点燃的星火。他扑进我怀里，把脸埋在我的胸口，哭得更凶了，却不是委屈的哭，是带着哭腔的笑：“沈曜选阿愚……沈曜选阿愚啦！”
我抬手抱住他，轻轻拍着他的背。
窗外的雨不知什么时候小了些，月光透过云层照进来，落在我们交握的手上。
抽屉里的铜哨子硌着我的腰，冰凉的。
沈聿，对不起。
但我欠阿愚的，该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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