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口的风裹着油条和豆浆的香气,梧桐叶影斑驳地洒在青石板路上。我拖着行李箱站在老巷尽头,手心里全是汗。箱子轮子碾过石板缝里的青苔,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我停下脚步,抬头望着那扇褪了色的木门。
那是我家的老宅,也是我长大的地方。
门楣上还挂着爷爷写的春联残片,红纸边角卷起,在风里轻轻飘荡。墙根下晾着几双拖鞋,歪七扭八,像小时候我和邻家阿婆打闹时踢翻的模样。
“回来了。”我轻声说,声音像是被风吹散了。
我闭上眼,脑海里浮现出小时候的画面:爷爷坐在藤椅上练字,我在他脚边玩毛笔,墨汁蹭得到处都是;阿婆端着一碗酒酿圆子从巷口走来,笑眯眯地塞给我吃;旧书摊大爷蹲在路边修收音机,哼着越剧调子……
睁开眼,一切都在,却也都不一样了。
我深吸一口气,推开院门。
“吱呀——”
门轴发出久违的呻吟。院子里的槐树还在,枝叶繁茂,遮住了半边天光。爷爷正坐在树下练字,桌上铺着宣纸,墨香混着潮湿的砖墙味儿,一股脑儿扑过来。
他听到动静,抬起头。
那张熟悉的脸,皱纹更深了,眼神却依旧亮得像能看透人心。
“回来了?”他问,语气平静得让我心里一紧。
“嗯。”我放下行李箱,站在几步外,不敢靠太近。
他没说话,只是低头继续写,笔尖在纸上划出沙沙的声响。阳光透过树叶在他肩头跳跃,照得那件灰布衫泛起微光。
“我……”我开口,喉咙有些干,“我想在这儿办艺术教育,教孩子们用艺术看世界。”
他说完最后一笔,把毛笔搁在砚台上,抬眼看着我。
“你爸妈也是这么想的。”
我心头猛地一震,像是被人狠狠推了一把。眼泪一下涌上来,我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
“我不是他们……”我低声说,声音颤抖,“我必须试试。”
爷爷没接话,只是盯着我看。他的目光沉稳、坚定,却又藏着我不懂的情绪。
沉默像一层厚重的雾,压得人喘不过气。
我转过身,走到院角那口老井边,手指轻轻搭在井沿上。石头已经磨出了包浆,冰凉又粗糙。小时候,我总爱趴在这里数星星,爷爷就在旁边念诗:“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
可现在,泉水干涸了,星星也不再那么亮。
我回头看他:“我会用自己的方式,不是他们的路。”
他终于动了动,站起身,拍拍裤子上的灰。
“那你先看看这间屋吧。”他说着,走向书房门,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铜钥匙,放在桌上。
我愣住,看着那把钥匙。
它比我记忆中更旧了,铜锈斑驳,却沉甸甸的,像是压着什么。
“这是……”我问。
“你爸小时候在这读书,后来他走了,屋子就空了。”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下来,“如果你真想做点什么,那就用这间屋,试试吧。”
我走过去,拿起钥匙。手指微微发抖,钥匙上的锈蹭在我掌心,有点痒。
“谢谢,爷爷。”我轻声说。
他没应我,只是转身走进屋里,背影佝偻却挺直。
我站在书房门前,犹豫了一下,还是把钥匙插进锁孔。
“咔哒”一声。
门开了。
尘土的味道扑面而来,阳光从百叶窗的缝隙漏进来,细小的灰尘在光束中浮动。教室不大,但桌椅整齐,黑板上还留着我小时候画的歪歪扭扭的小花。
我走过去,轻轻摸了摸讲台。木头温润,像是还能听见我第一次念《静夜思》的声音。
窗外槐树沙沙作响,像是在回应我的到来。
我走到窗边,望着那棵老树,低声说:“开始了。”
墙上挂着一幅字,两个遒劲的大字——“守艺”。
我盯着它看了很久。
守,是爷爷的信念。
而我,要破。
\[未完待续\] | \[本章完\]我站在书房门口,钥匙还攥在手心里。风从窗外吹进来,带着槐花的香,混着尘土味儿。
我深吸一口气,把钥匙转了个方向。
“咔哒”又一声,门彻底开了。
屋里静得能听见自己心跳。阳光从百叶窗斜切进来,照出一条条光带,灰尘在光束里浮沉,像小时候爷爷念诗时,我盯着天花板发呆时看到的画面。
我迈步进去,脚底踩着地板发出轻微的“吱呀”声。空气里有种陈旧的味道,混合着木头、墨香和纸张的气息。讲台就在眼前,边角已经磨圆了,桌面上刻着几道浅浅的划痕,是我小时候练字时划出来的。
我走到讲台前,手指轻轻拂过那几道划痕。
那时候,爷爷总说:“写字如做人,一笔一画都要稳。”
可我现在想教孩子们的是,用画笔表达自己,不是规矩,是自由。
我转身走向黑板。粉笔灰已经结成一层薄灰,覆盖在上面。我抬手抹了一下,露出底下斑驳的字迹——是我小时候画的小花,歪歪扭扭,花瓣不对称,叶子也画得乱七八糟。
我笑了,眼角却有点湿润。
“真丑。”我低声说,声音里带着笑意和心疼。
身后忽然传来脚步声。
我回头,看见爷爷站在门口,手里端着一杯茶,水汽袅袅升腾。
他没说话,只是走进来,把茶放在讲台上。
“你爸小时候,也在这画过。”他说,“后来他也走了。”
我愣住,喉咙又开始发紧。
“走哪去了?”我问。
爷爷没回答,只是看着黑板上的画,眼神深得像老井。
我咬了咬唇:“我不是他。”
“我知道。”他说,“但人都会走。”
我盯着他,想从他脸上看出点什么,可他只是平静地站着,像是看一场注定要发生的雨。
我没再说话,低下头,从行李箱里拿出笔记本,翻开,第一页写着我的教学计划:《艺术与生活》。
我想让孩子们知道,艺术不是挂在墙上的名画,也不是博物馆里的雕塑,它是你眼里的光,是你心里的声音。
“我想从明天开始招生。”我说。
爷爷看着我,点了点头:“行。”
我抬起头,有些意外。
他顿了顿,又说:“不过,别指望他们会欢迎你。”
我皱眉:“什么意思?”
他走到窗边,推开半扇窗,风吹进来,带着街坊邻居的谈笑声。
“福兴里的人,不喜欢新东西。”他说,“他们怕变。”
我沉默了几秒,然后说:“那就让他们先看一眼。”
“怎么看?”
我合上笔记本,目光落在那面布满粉笔灰的黑板上。
“明天早上,我在这画一面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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