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洛冰河站在竹舍外，手指深深掐入掌心，却感觉不到疼痛。他透过半开的窗户，看着床上那个面色苍白的人影，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

沈垣——或者说，他曾经以为的"师尊"——静静地躺在那里，眉心处那个诡异的蓝色印记忽明忽暗，如同一只贪婪的眼睛。木清芳刚刚离开，说要去准备一些稳定灵魂的丹药，留下岳清源和柳清歌守在屋内。

洛冰河知道他不该出现在这里。作为魔尊，苍穹山派本应是他最不该踏足的地方。但当他通过心魔剑感应到沈垣灵魂的异常波动时，什么理智、什么谋划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你在这里做什么？"

一个冰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洛冰河转身，看到柳清歌站在几步之外，手已经按在了乘鸾剑上，眼中满是戒备。

"我来看看师尊。"洛冰河平静地回答，尽管他体内的魔气正因为近距离接触正道修士而躁动不安。

柳清歌冷笑一声："这里没有你的师尊。沈垣不是你认识的那个人。"

这句话像一把利刃刺入洛冰河的心脏。是的，他知道。自从沈清秋原主回归后，他就已经知道这个占据师尊身体十年的灵魂名叫沈垣，是一个来自异界的陌生人。但知道归知道，他的心却拒绝接受这个事实。

"对我来说，他就是师尊。"洛冰河固执地说，声音低沉而坚定。

柳清歌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最终只是冷冷地说："随你。但别想耍什么花样，否则——"

"否则你会杀了我？"洛冰河轻笑，"柳师叔，如果杀我能救他，我早就自己动手了。"

这句话让柳清歌明显一怔。洛冰河不再理会他，转身走向竹舍门口。岳清源正站在那里，看到洛冰河时，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让他进来吧。"岳清源对柳清歌说，"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

柳清歌冷哼一声，但还是让开了路。洛冰河向岳清源微微颔首表示感谢，然后快步走进屋内。

沈垣的脸色比从窗外看到的还要糟糕。他安静地躺着，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只有眉心那个蓝色印记证明他的灵魂还在与某种力量抗争。洛冰河在床边跪下，小心翼翼地握住沈垣的手。那只手冰冷得不像活人，让他心头一颤。

"师尊..."他轻声呼唤，明知不会有回应。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那个在清静峰教导他剑法的人，那个在他做错事时轻轻敲他额头的人，那个在他失控时用温柔声音安抚他的人...是眼前这个沈垣，还是原本的沈清秋？洛冰河分不清，也不愿分清。

"系统正在抽取他的灵魂能量。"岳清源在一旁解释，"木师弟说情况很不乐观。"

洛冰河握紧了沈垣的手："我能感觉到。通过心魔剑...我能感觉到他的灵魂正在被撕裂。"

他闭上眼，让心魔剑的力量顺着两人相触的手流入沈垣体内。在灵魂层面，他看到了一幅可怕的景象——无数蓝色丝线缠绕在沈垣的灵魂上，像蛛网一样将他困住，而那些丝线正贪婪地吸取着他的能量。

"滚开！"洛冰河在心中怒吼，心魔剑的力量化作黑色火焰，灼烧那些蓝色丝线。

丝线退缩了一瞬，但很快又卷土重来，甚至开始顺着心魔剑的力量向洛冰河蔓延。他猛地睁开眼睛，松开了沈垣的手，额头已经布满冷汗。

"不行...系统在反噬。"他喘息着说，"它太强大了。"

岳清源面色凝重："十二峰会议已经决定，我们会合力布置一个锁魂大阵，暂时隔绝系统对沈垣的影响。但需要时间准备。"

洛冰河点头："我会守着他，直到大阵完成。"

柳清歌皱眉："你？一个魔族？"

"我是唯一能通过心魔剑感知他灵魂状态的人。"洛冰河平静地反驳，"而且..."他看向沈垣苍白的脸，"我欠他的。"

岳清源沉思片刻，最终点头同意："好。但若有任何异常——"

"我会立刻通知你们。"洛冰河承诺。

岳清源和柳清歌离开后，竹舍内只剩下洛冰河和昏迷的沈垣。寂静中，洛冰河终于允许自己流露出脆弱的一面。他轻轻抚上沈垣的脸颊，手指微微颤抖。

"为什么..."他低声问，"为什么是你？为什么我会..."

话说不下去。洛冰河不知道该如何定义自己对沈垣的感情。是感激？是依赖？还是...更复杂的东西？

他想起第一次见到"师尊"时的情景。那时的沈清秋原主对他冷漠疏离，甚至带着明显的厌恶。而某一天，这个人突然变了——变得会对他笑，会关心他是否受伤，会在夜深人静时陪他练剑，耐心纠正他每一个动作。

"手腕再抬高一点，对，就是这样。"记忆中那个声音如此温柔。

洛冰河当时以为师尊终于接受了他，却不知那具身体里已经换了一个灵魂。后来即使知道了真相，他依然无法将那个温柔的"师尊"从心中抹去。

"你到底是谁..."洛冰河凝视着沈垣的脸，"我爱的又是谁？"

这个问题困扰了他太久。他爱的是那个"沈清秋"的身份，还是沈垣这个人本身？如果沈垣从未占据师尊的身体，他还会爱上他吗？

一阵轻微的咳嗽打断了洛冰河的思绪。沈垣的眉头皱起，似乎正经历某种痛苦。洛冰河立刻警觉起来，再次握住他的手，通过心魔剑感知他的灵魂状态。

情况比刚才更糟了。蓝色丝线已经渗透进沈垣灵魂的更深层，像树根一样盘根错节。更可怕的是，洛冰河感觉到系统正在尝试某种更彻底的连接——它想要完全控制沈垣的灵魂。

"不，不行..."洛冰河咬牙，再次催动心魔剑的力量。

这次他更加小心，不再试图直接攻击那些丝线，而是用魔气在沈垣灵魂周围构筑一道防护屏障。黑色雾气缓缓包裹住沈垣的灵魂，暂时阻隔了系统的侵蚀。

沈垣的呼吸平稳了一些，眉心的蓝光也减弱了。洛冰河松了口气，但知道自己只是争取了一点时间。系统的力量远超他的想象，这种防御撑不了多久。

他环顾四周，目光落在沈垣床头的一个小木盒上。那盒子看起来很普通，但洛冰河能感觉到上面有微弱的灵力波动。出于某种直觉，他打开了盒子。

里面是一本薄薄的册子，封面上写着"异界生存指南"几个字。洛冰河翻开第一页，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各种注意事项：

"记住，原主讨厌洛冰河，但不要表现得太明显..."

"清静峰的日常事务清单..."

"重要人物关系图..."

"洛冰河喜欢甜食，可以偶尔给他做些点心..."

洛冰河的手指颤抖起来。这是沈垣的笔记，记录了他刚来到这个世界时的种种困惑和应对方法。每一页都透露着一个异乡人的惶恐与努力。

翻到最后一页，洛冰河看到了一段让他心脏停跳的文字：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来到这个世界，占据这个身体。但既然来了，就要好好活下去。原主对洛冰河太苛刻了，那孩子明明很优秀，也很渴望被认可。系统警告我不能改变太多剧情，但至少...可以对他好一点。"

日期是十年前，沈垣刚来到这个世界不久的时候。

洛冰河合上册子，眼眶发热。原来从一开始，沈垣对他的好就不是伪装，不是算计，而是一个善良灵魂的本能选择。即使身处陌生世界，即使明知原主对洛冰河的态度，他依然选择了温柔以待。

"所以...一直都是你。"洛冰河喃喃自语，"从来没有别人，只有你。"

这个认知如同一道闪电劈开他心中的迷雾。他爱的不是"沈清秋"这个身份，而是那个会在深夜陪他练剑、会记得他喜欢甜食、会在他失控时不顾危险抱住他的人——沈垣。

突然，沈垣的身体剧烈抽搐起来，眉心的蓝光大盛。洛冰河立刻丢开册子，抓住沈垣的手腕。在心魔剑的视野中，系统的蓝色丝线突然暴增，如潮水般冲击着他设下的黑色屏障。

【检测到干扰...清除干扰...继续收割程序...】

一个冰冷的机械音在洛冰河脑海中响起。他咬紧牙关，将更多魔气注入屏障，但系统的力量太过强大，黑色屏障已经开始出现裂痕。

"不...不准你带走他！"洛冰河低吼，额头青筋暴起。

他做出了一个疯狂的决定——将自己的灵魂与沈垣的短暂连接。心魔剑的力量化作一座桥梁，让洛冰河的一部分意识进入了沈垣的灵魂空间。

这里是一片混沌的蓝色海洋，沈垣的灵魂被无数丝线缠绕，悬浮在中央。他闭着眼睛，表情平静，仿佛只是睡着了。洛冰河想要靠近他，却被突然出现的蓝色屏障阻挡。

【警告...外来入侵...防御机制启动...】

机械音响起的同时，数道蓝色闪电向洛冰河劈来。他勉强躲过，但灵魂仍被擦伤，传来撕裂般的疼痛。

"沈垣！醒醒！"他大喊，声音在灵魂空间中回荡。

沈垣的眼皮颤动了一下，但没有醒来。洛冰河看到更多的蓝色丝线正从虚空中伸出，试图缠绕住他的灵魂。他知道自己坚持不了多久，但至少要尝试唤醒沈垣。

"沈垣！听我说！"他继续呼喊，同时躲避着系统的攻击，"我知道你不是沈清秋，我知道你来自另一个世界！我不在乎！无论你是谁，我都要你活着！"

这句话似乎起了作用。沈垣的手指动了动，眉头也皱了起来。洛冰河感到一阵希望，继续喊道：

"记得你教我的第一套剑法吗？你说我的手腕姿势不对...记得你给我做的第一份点心吗？是桂花糕...记得那次我失控，你抱着我说'没事了'..."

每一句话都像投入水中的石子，在沈垣平静的灵魂表面激起涟漪。终于，他的眼睛缓缓睁开，迷茫地看向洛冰河的方向。

"洛...冰河？"他的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洛冰河几乎要落泪："是我！坚持住，师伯他们在准备锁魂大阵，很快就能救你出去！"

沈垣似乎想要说什么，但突然表情痛苦起来。蓝色丝线骤然收紧，将他再次拖入混沌。

【容器反抗...加强控制...】

系统冰冷的声音宣告着它的胜利。洛冰河感到一股巨大的排斥力，他的意识被强行推出了沈垣的灵魂空间。

现实世界中，洛冰河猛地睁开眼睛，大口喘息。沈垣的情况更糟了，他的嘴角渗出一丝鲜血，眉心的蓝光几乎刺眼。

"不...不..."洛冰河绝望地抱紧他，不顾一切地将自己的灵力输入沈垣体内，即使知道这样做可能会耗尽自己的生命。

"无论你是谁...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都要救你..."

这一刻，所有的困惑与矛盾都烟消云散。洛冰河清楚地知道，他爱的是沈垣这个人——不是作为"师尊"的替身，而是那个温柔、善良、会在乎他的灵魂。

竹舍的门被猛地推开，岳清源和木清芳带着一群弟子冲了进来。

"锁魂大阵准备好了！"木清芳喊道，"快让开！"

洛冰河不情愿地松开沈垣，退到一旁。十二峰峰主迅速在房间内站定位置，开始结印。复杂的符文在地面亮起，形成一个巨大的法阵，将沈垣笼罩其中。

随着咒语的吟唱，法阵的光芒越来越盛，与沈垣眉心的蓝光对抗着。整个竹舍都在震动，灵力激荡形成的风吹乱了所有人的衣袍。

洛冰河站在角落，拳头紧握，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他默默祈祷着，向所有他知道或不知道的神明祈求——让沈垣活下来，让他有机会亲口告诉那个人自己的心意。

法阵的光芒达到了顶点，一声震耳欲聋的爆响后，沈垣眉心的蓝光熄灭了。他剧烈咳嗽了几声，然后缓缓睁开了眼睛。

"成...成功了？"木清芳不确定地问。

沈垣的目光在房间内游移，最终落在了角落里的洛冰河身上。他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体力不支又昏了过去。

不过这次，他的呼吸平稳，眉心的印记也消失了。

岳清源长舒一口气："系统的影响暂时被隔绝了。但他的灵魂还很虚弱，需要长时间休养。"

众人开始陆续离开，只有洛冰河依然站在原地，目光牢牢锁定在沈垣身上。

"你可以留下照顾他。"岳清源走过他身边时低声说，"我想...他醒来后最想见到的人应该是你。"

洛冰河点头致谢，等所有人都离开后，他再次走到沈垣床边坐下。这一次，他轻轻握住了沈垣的手，不再有丝毫犹豫。

"我等你醒来，"他轻声承诺。

窗外，夕阳的余晖洒在两人交握的手上，为这静谧的一刻镀上温暖的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