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剑影心途

第二十三章 剑影心途

清晨的百战峰被一层薄雾笼罩，演武场边的松树上还挂着未晞的露珠。沈清秋站在场边，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修雅剑的剑柄，望着场中央那个挺拔如松的身影。昨夜柳清歌在案前反复修改训练方案直至更鼓三更，笔下勾画的不仅是剑术要领，还有如何能不着痕迹地靠近她的心思。此刻看着他手持乘鸾剑等候的模样，她忽然想起前日递剑谱时他慌乱闪躲的指尖。

"开始吧。"柳清歌转过身来，乘鸾剑在晨光中泛着冷冽的银光，"今日教你'流风回雪'的第三式。"他刻意将声线放得平缓，却掩不住眼底因她到来而泛起的微光——这与昨夜整理资料时，看到她批注在教案边角的字迹就会不自觉微笑的神情如出一辙。

沈清秋点点头，缓步走入演武场中央。自那日与沈垣相认后，她开始重新修习那些因体内阴冷灵力而荒废的剑法。而柳清歌，竟主动提出要亲自指导她。她记得三天前，柳清歌在清静峰与沈垣探讨教学方案时，目光总是若有若无地扫过她伏案整理剑谱的侧影，此刻回想起来，那些看似不经意的注视里，藏着多少欲言又止的关切。

"先看我演示一遍。"柳清歌说着，手腕轻转，乘鸾剑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沈清秋屏息凝神，敏锐地捕捉到他起势时特意放轻的力道——这与昨日他在训练弟子时凌厉如电的剑招截然不同。她突然想起昨夜在书房，柳清歌借口商讨教学进度，实则反复确认她对剑招的接受程度，那些看似专业的问询，原来早为今日铺垫。

当柳清歌的动作异常缓慢，每一处发力都刻意收敛时，沈清秋忽然明白：这哪是百战峰首座那闻名修真界的杀伐之剑，倒像是怕碰碎琉璃的温柔手势。记忆如潮水涌来，半月前她在处理魔界入侵事务时不慎受寒，柳清歌送来的驱寒汤药里，特意减少了往常苦涩的药材配比，那时她只道是百战峰的秘方，此刻才惊觉其中深意。

"看清楚了吗？"柳清歌收势，额间连一滴汗都没有，"你来试试。"沈清秋抿了抿唇，举起修雅剑。她按照记忆中的动作挥剑，却在转身时脚下一滞，剑势顿时乱了方寸。柳清歌突然靠近，一只手轻轻托住她的手腕，这个动作与前日他纠正沈垣握剑姿势时的严谨全然不同——掌心的温度比那日多出几分灼意，却又小心翼翼地控制着力度。

"不对。"柳清歌突然靠近，一只手轻轻托住她的手腕，"转腕时要柔，像这样——"

他的手掌温暖干燥，带着常年握剑留下的薄茧，却意外地小心翼翼。沈清秋能感觉到他刻意控制的力道，仿佛她是什么易碎的珍宝。这个认知让她心头微颤。

柳清歌带着她的手完成了一个完美的圆弧："感受到了吗？不是蛮力，而是顺势而为。"

沈清秋点点头，突然意识到两人距离近得能数清对方的睫毛。柳清歌的眼睛在晨光中呈现出一种清澈的琥珀色，里面没有往日的凌厉，只有专注与耐心。

"我再试一次。"她轻声说，不着痕迹地退开半步。

这一次，她闭上眼睛，回忆柳清歌方才引导时的力道。修雅剑在她手中轻盈舞动，竟真有了几分"流风回雪"的韵味。

"很好。"柳清歌的声音带着罕见的赞许，"再来。"

就这样，一整个上午，柳清歌不厌其烦地纠正她的每一个细微错误。每当她做对一次，他眼中就会闪过一抹沈清秋从未见过的柔和光彩。

午时，两人坐在演武场边的石凳上休息。沈清秋接过柳清歌递来的水囊，指尖不经意相触，她发现他的手竟然在微微发抖。

"你累了？"她忍不住问。这简直不可思议——以柳清歌的修为，就是连续练剑三天三夜也不会疲惫。

柳清歌摇头，目光落在自己的右手上："不是累。"他停顿了一下，声音低了下来，"是怕。"

"怕？"沈清秋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百战峰首座柳清歌，居然会承认自己在害怕？

柳清歌的手指轻轻抚过乘鸾剑的剑锋："怕剑气伤到你，像当年那样。"

沈清秋呼吸一滞。她没想到柳清歌还记得那件小事——那还是他们刚入苍穹山不久，少年柳清歌在练剑时，一道失控的剑气划伤了观战的她的手臂。伤口很浅，她早就忘了，可他却记到现在。

"所以你今天..."沈清秋突然明白了他那些反常的缓慢动作。

"我花了十年学会控制每一分剑气。"柳清歌抬起头，眼神前所未有的坦诚，"不想再重蹈覆辙。"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沈清秋心中某个上了锁的匣子。她突然看清了许多事——为什么在她回归后柳清歌总是保持距离，为什么他看她的眼神时而复杂，为什么他会对沈垣版本的"沈清秋"格外友善...原来不是疏远，而是小心翼翼的靠近；不是冷漠，而是怕再次伤害的克制。

"柳师弟。"她轻声唤道，故意用了最正式的称呼，"你知道吗？当年那道剑气，我早就不在意了。"

柳清歌怔了怔，嘴角微微上扬："我在意。"

简短的三个字，却让沈清秋心头涌起一股暖流。她突然很想告诉柳清歌，其实她早就原谅他了，原谅那个年少气盛不知收敛的少年，也原谅这些年来所有的误解与隔阂。

"下午继续？"她转而问道，指了指演武场。

柳清歌点头，眼中的笑意更深了些："好。"

午后阳光变得热烈，但两人练剑的劲头丝毫不减。这一次，柳清歌的剑势不再那么刻意收敛，而是找到了一种恰到好处的平衡——既不伤及沈清秋，又展现出剑招应有的锋芒。

而沈清秋，也渐渐放下了防备。她的动作越来越流畅，甚至敢在柳清歌演示时靠近观察。有几次，他们的衣袖在转身时轻轻相擦，谁都没有刻意避开。

"进步很快。"休息时柳清歌评价道，递给沈清秋一块汗巾，"不愧是...沈清秋。"

他中间那个微妙的停顿让沈清秋好奇："'不愧是'后面本来想说什么？"

柳清歌别过脸去，耳根却微微泛红："没什么。"

沈清秋突然起了玩心："是不是'不愧是我喜欢的人'？"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这玩笑太过轻浮，万一柳清歌恼了...

出乎意料的是，柳清歌没有怒目而视，也没有冷言相对。他转回头，直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不愧是我在意的人。"

这个回答让沈清秋心跳漏了一拍。阳光透过柳清歌身后的松枝，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那双总是凌厉的眼睛此刻柔和得不可思议。

"继续练剑吧。"沈清秋匆忙站起身，生怕对方看见自己发烫的脸颊。

柳清歌也不拆穿，跟着起身："最后一式，'飞雪连天'。"

这一次，当他们双剑相交时，沈清秋不再感到往日那种针锋相对的紧张。柳清歌的剑招依然精妙绝伦，却少了几分咄咄逼人，多了几分引导与包容。而她，也渐渐学会在对抗中寻找默契。

夕阳西下时，两人并肩走出演武场。沈清秋的发丝被汗水浸湿，贴在额前，却感到一种久违的畅快。

"明日还来吗？"柳清歌问，语气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

沈清秋拂开额前的碎发，嘴角扬起："来。"

柳清歌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满足。他们就这样沉默地走了一段路，直到分岔路口。

"柳师兄。"分别前，沈清秋突然叫住他，"谢谢你今天的指导。还有...谢谢你在意。"

柳清歌的背影顿了顿，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但沈清秋分明看到，他握剑的手松了又紧，最终抬起挥了挥，是一个笨拙却真诚的道别手势。

暮色中，沈清秋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心中某个角落悄然软化。那些年积累的防备与隔阂，似乎在这一日的剑光交错中，被一点点磨去了棱角。

她抬头看向渐暗的天空，第一次觉得，回到这个世界，或许真的是一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