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练

雪月城的晨光总带着山间特有的清冽，卯时的演武场已飘起袅袅剑雾。我攥着那柄磨得光滑的木剑站在队伍末尾，看着前方白衣弟子们整齐划一的起剑动作，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气沉丹田，意守灵台。”唐莲的声音穿透晨露，落在每个人耳中，“今日练‘流云十三式’的起势，剑要如溪涧流水，看似轻柔，实则暗藏力道。”

他手腕轻转，腰间长剑脱鞘而出，剑光在朝阳下划出浅淡的弧光，仿佛真有流云缠绕剑尖。我依样画葫芦地抬手，木剑却在半空微微颤抖，要么力道过猛带起风声，要么软弱无力如同摆拍。旁边的师兄忍不住轻嗤一声，那声嗤笑像针似的扎在我背上

“别学样子，用心感受。”一只温热的手掌忽然覆上我的后心，唐莲不知何时站到了我身后，“想象你站在溪边，水流过指尖的触感——剑也是活物，你要让它顺着你的心意走。”

他的掌心传来一股温和的力道，引导着我的手臂转动。木剑在他的牵引下缓缓划过，果然少了几分滞涩。我屏息凝神，试着将气息沉入丹田，再顺着经脉送到手腕，木剑竟真的划出一道平稳的弧线

“对，就是这样。”唐莲收回手，眼底带着赞许，“剑招是死的，人是活的，记住这种感觉。”

晨练结束后，无杰抱着个食盒冲过来，老远就喊：“璇！看我给你带了什么？”他掀开食盒，里面躺着热腾腾的糖糕，还冒着甜丝丝的热气，“这是厨房新做的桂花糖糕，你肯定爱吃！”

我接过糖糕咬了一口，桂花的甜香在舌尖散开，暖得心里都软了。萧瑟倚在栏杆上摇着折扇，晨光落在他发梢，镀上一层浅金：“雷无桀，你再这么喂下去，小心她练剑时剑都提不动。”

“才不会！”无桀梗着脖子反驳，又塞给我一块糖糕，“璇现在厉害着呢，昨天我都差点接不住她的剑！”

日子在剑影与书香中悄然流逝。白日里，我跟着唐莲练剑、学心法，看无桀练他那套烈火剑法时红衣翻飞如焰；夜晚则泡在藏书楼，萧瑟教我认字，帮我讲解心法里晦涩的句子。他总能把枯燥的口诀讲得生动有趣，比如把经脉比作山路，把气息比作山涧水，说“水往低处流，气也要顺着经脉走，不能硬闯”

雪月城的藏书楼比我想象的还要大，书架从一楼顶到三楼，塞满了泛黄的古籍。我最喜欢看那些江湖志，里面记载着各门各派的恩怨情仇，有侠客独行千里复仇的故事，也有英雄舍身护城的传奇。每当看到那些在危难中挺身而出的身影，我就会握紧腰间的木剑，心里暗暗发誓，也要成为那样的人

一个月后，我终于能将“流云十三式”的前四式连贯使出。那天傍晚，我在演武场练剑，夕阳将我的影子拉得很长，木剑划过空气带起微风，竟真有几分流云轻拂的意境

“不错嘛。”李寒衣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我吓得手一抖，木剑差点掉在地上。她不知何时换上了常服，素白的衣裙衬得身姿愈发挺拔，“比我预想的快些”

我慌忙收剑行礼，脸颊发烫：“李城主。”

她走到我面前，指尖轻轻点在我手腕上：“气息还不够稳，出剑时太急，这样时间久了容易伤经脉。”她拿起我的木剑，手腕轻转便使出“流云十三式”的第五式，“这式‘穿云’要讲究借力打力，你看——”

剑光如灵蛇出洞，看似轻柔却带着一往无前的锐气。我看得目不转睛，连呼吸都忘了。等她收剑回鞘，才发现自己早已屏住了呼吸

“看懂了？”李寒衣挑眉看我

我用力点头，又摇摇头：“好像懂了，又好像没懂。”

她轻笑一声，眼底难得染上暖意：“明日起，你每日卯时来顶楼，我亲自教你。”

这句话让我愣在原地，直到李寒衣的身影消失在回廊尽头，才反应过来她刚才说了什么。我激动得握紧木剑，指尖都在发抖——雪月城主亲自教剑，这是多少弟子梦寐以求的事！

从那天起，我的晨练地点换到了顶楼。李寒衣的教学方式和唐莲不同，她很少说话，大多时候是示范一遍就让我自己琢磨，只在我走偏时才开口提点一两句。但就是这寥寥数语，总能让我茅塞顿开

她教我的不仅是剑招，更多的是剑意。她说：“剑有百种，意却归一。有人剑意为火，如雷无桀；有人剑意为水，如唐莲；你性子坚韧，剑意该如竹，看似柔弱，实则宁折不弯。”

我似懂非懂，却记住了“如竹”二字。练剑时总想着山间的翠竹，狂风来时弯腰却不断，暴雨过后依旧挺立。渐渐地，我的剑招里少了几分刻意模仿的痕迹，多了几分属于自己的韧劲

无桀见我进步飞快，天天拉着我切磋。他的烈火剑法越来越凌厉，剑招带着少年人的锐气，招招都往我破绽处攻；我则仗着身法灵活，用“流云十三式”的巧劲避开锋芒，时不时还能反击几招。每次切磋完，我们都汗流浃背地躺在草地上，看天上的流云飘过

“璇，等你再厉害些，我们一起去闯江湖吧！”无杰嚼着草根，眼睛亮晶晶的，“听说江南的春天很美，还有好多好吃的！”

“好啊。”我笑着点头，心里充满了期待

深秋时节，雪月城的枫叶红透了半边山。这天练完剑，唐莲叫住我，递给我一个长条木盒：“打开看看。”我掀开盒盖，一柄乌木剑鞘的长剑静静躺在里面，剑柄缠着靛蓝色的绸带，剑身狭长，在光线下泛着冷冽的光泽

“这是……给我的？”我惊讶地抬头

“你木剑用了三个月，基本功也扎实了，该用真剑了。”唐莲笑着点头，“这剑是用阴山寒铁所铸，轻便坚韧，很适合你。剑名‘听竹’，希望你能记住自己的剑意。”

我颤抖着握住剑柄，将剑缓缓抽出。剑身轻吟一声，清越如竹笛，寒气顺着掌心蔓延开，却让我心里一片滚烫。我对着唐莲深深鞠躬：“多谢大师兄！”

回到房间，我对着铜镜拔剑。剑光映出我的脸，脸颊的婴儿肥褪去了些，眼神也比初到雪月城时亮了许多。窗外的枫叶正红，远处传来无桀练剑的呼喝声，萧瑟的笑声隐约可闻

我抚摸着“听竹”剑的剑身，冰凉的金属触感让我无比安心。从天启城街角那个瑟缩的乞儿，到如今手握长剑的雪月城弟子，不过短短数月，却像走过了一生那么长

我知道，这只是开始。江湖路远，风雨未歇，但我不再是孤身一人。我有了剑，有了朋友，有了可以称之为“家”的地方。只要握着这柄剑，只要身边有他们，再远的路我也敢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