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里的空气凝滞而沉重,尽管窗外阳光正好。
沈隐的手指划过泛黄书页上的一段记载,声音平稳地回荡在阶梯教室中:“中世纪欧洲的农民相信,某些夜晚不宜外出,不是因为盗匪或野兽,而是因为‘那些不可名状之物’会在月光照不到的地方蠕动。”
台下有学生窃笑,这是都市传说与神秘学选修课,多数人选修它是为了混学分。
“当然,这些都是迷信……”沈隐合上书,唇角扬起惯常的温和弧度,“只是反映了人类对未知的天然恐惧。”
他转身在黑板上写下“不可知论”一词,粉笔与木板摩擦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就在那一刻,一阵尖锐的耳鸣刺穿他的颅骨。
不是声音,而是一种感觉——某种粘稠的背离一切物理法则的注视突然降临,重重压在他的脊梁上。
沈隐的手指一颤,粉笔“啪”地断裂。他扶住冰凉的讲台,指节泛白。
“老师?”前排一个女生小心地开口,“您没事吧?”
那感觉来得快,去得也快,如同潮水退去,只留下冰冷的空虚和一丝……熟悉感?沈隐晃了晃头,将那荒谬的错觉驱散。
“没事……”他重新挂上微笑,脸色有些苍白,“可能是没休息好。”
下课铃解救了他,学生们涌出教室,唯有那个前排的少年磨蹭到最后。
他总是坐在第一排,眼神里有着超越年龄的沉静。
“沈老师,”他走上前,递来一枚用黑色金属丝缠绕成的奇特符号,像是某种抽象星辰,却又透着难以言喻的古老和不协调感。
“这个……或许能帮您挡掉一些……不好的东西。”他声音压得很低。
沈隐一怔,接过那枚冰冷的金属件。“这是什么?”
“一个……护身符。”少年避开他的目光,“只是觉得您最近气色不太好,挂在门口或者窗边就好。”他不等沈隐再问,匆匆鞠躬离开。
沈隐捏着那枚古怪的符号,金属的尖锐边缘硌着指腹,“为何要挂在门口或窗边?像是要阻挡什么东西进来一样。”
他摇摇头,现在的学生想法总是天马行空,他将这东西随手塞进大衣口袋。返回教工公寓的路程需要穿过半个老城区,夕阳将建筑的阴影拉得很长,扭曲变形。
不知为何,今天那些熟悉的街角显得有些陌生,墙壁的纹路偶尔瞥去。
竟像是某种无法解读的亵渎铭文,行人的面孔在余光中也偶尔呈现出瞬间的非人的错位。
他加快了脚步,将这归咎于那阵突如其来的不适和神经过敏。
他的公寓在一栋有些年岁的红砖楼里,光线昏暗,总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陈旧纸张和灰尘的味道。
但对沈隐来说,这里是让他心安的避难所,隔绝了外界的一切纷扰——尤其是那些他无法理解、时常困扰他的纷乱思绪和幻象。
钥匙插入锁孔,转动。推开门的瞬间,一股极淡的非任何世间花香所能形容的甜腻气息掠过鼻尖,转瞬即逝。
沈隐顿了一下,深吸一口气,却只有老房子惯有的沉闷,果然是太累了。
屋内陈设简单,书架上塞满了历史与哲学书籍,唯独客厅墙壁上挂着一幅极其不协调的画——那是他在某次旧货市场淘来的。
画布色彩浓重得令人不适,混沌的色块扭曲旋转,中心是一个无法用语言描述的暗示着某种形态的暗色区域。
每次看到它,沈隐都会感到一阵轻微的眩晕和莫名的吸引,仿佛那漩涡之后藏着什么他极度渴望又极度恐惧的东西。
他最终没有摘下它,因为一种古怪的执念告诉他,这画属于这里。
像往常一样,他脱下大衣,想将口袋里的东西掏出放在玄关柜上。
然而那枚黑色的金属符号不见了。他翻了翻口袋,确实没有,“是掉在路上了吗?”他并未在意。
夜晚深沉
沈隐陷入了纷乱破碎的梦境,这不是他熟悉充满扭曲形体和疯狂低语的噩梦,“而是另一种……温暖、粘稠、令人窒息的包裹感。”
他悬浮在一片无光无声的领域,不是黑暗,而是色彩的彻底缺席。
一种庞大无匹的存在环绕着他,无法感知其形态,只能体会到那是由无限混沌与狂乱构成的整体,是沸腾的虚空本身。
他被这存在温柔而绝对地拥抱着,每一寸意识都被侵占、被填满、被标记。
一种极致的安心感与极致的恐怖感交织在一起,几乎撕裂他。
“……归来……”
“……属于……我……”
并非声音,而是直接烙印在灵魂深处的意念,带着不容置疑的所有权和疯狂渴念。
他在窒息中猛地惊醒,心脏狂跳,冷汗浸湿了睡衣,窗外依旧是浓重的夜,城市寂静无声。
那梦境的感觉却挥之不去,皮肤上仿佛还残留着被无形之物触碰、缠绕的触感,冰冷而非人。
他打开床头灯,暖黄的光线驱散阴影,却驱不散那刻入骨髓的诡异感受。
他下意识地抬手想擦去额头的冷汗,却猛地顿住。
他的右手手指上,沾染了一小片极其微小的、闪烁着虹彩的……黑色粘稠物质。
那东西正以一种违背物理规律的方式缓慢地流动着,散发出极其微弱的与梦中那存在同源的甜腻气息。
沈隐的呼吸骤然停止……
“这不是梦……”
他僵硬地扭过头,看向卧室紧闭的门扉。
在门下的缝隙边缘,一丝极其稀薄同样闪烁着虹彩的黑暗,正如同拥有生命般,缓缓地、悄无声息地缩回门外走廊的阴影之中。
仿佛刚刚有什么东西,就在门外徘徊。
甚至……进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