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陵容捧着茶,眼睛却看在盒里的夹袄上,针脚细密,材料精致。
她才发觉,是自己多虑了。
“你说……她是故意的吗?”她又轻声问了句眼里的红意褪得差不多了,但仍然有些茫然。
过了会儿,她小心地把茶盏搁在小几上,伸手将夹袄重新拿起来。
软缎贴在脸颊上,温温的,带着阳光晒过的暖。
“你说得对,”她把脸埋在缎面里,声音闷闷的,却透着点松快,“许是我想多了。
莞姐姐待我向来是好的。选秀那会儿我怯生生的,连头都不敢抬,是她拉着我和沈姐姐说话;刚进宫时我不懂宫里的规矩,也是她打发浣碧来教我……”
话没说完,却轻轻笑了笑。
青黛瞧着她这个样子,也放下心来。
安陵容就是这样,心思细得如同绣绷上的丝线,一点小事能在心里盘来盘去,尤其在这些关乎体面的事上,更是敏感到了骨子里。
甄嬛许是真没多想。
她打小在书香门第长大,身边的丫鬟穿得体面些本就寻常,可落在安陵容眼里,就成了“没把她当回事”。
这宫里的人情啊,就是隔着层纱。
暖意思要透过来,得绕好几个弯,可误会要生根,往往就凭一眼、一句话。
青黛记得自己先前在盛家时,三姐姐总因嫡母一句无意的话闹别扭,后来才明白,原是身份差了,心思便难齐。
如今安陵容和甄嬛,何尝不是这样?一个出身寒微,把“体面”二字看得比什么都重;一个家世显赫,许多事在她眼里寻常得很,偏就忘了对方的难处。
“小主能想通就好。”青黛拿过漆盒,小心地把夹袄叠得方方正正。先折袖口,再顺衣襟,最后叠成巴掌大的一块,正好能放进盒底的锦垫上。
“这料子软和,明儿天暖,您就穿上试试?春日里穿月白色,瞧着清爽又显白,走在御花园里,定比棠梨宫的海棠花还好看。”
安陵容被她说得“噗嗤”笑出了声,眼角弯成了月牙儿,露出点少女的娇憨来:“才不呢,海棠花多艳啊。”
可她说着,却轻轻摸着漆盒边缘,指腹蹭过盒上的纹路,一下又一下,分明是欢喜的。
她顿了顿,又轻声道:“等过几日去给莞姐姐请安,我得好好谢她才是。”
“那是自然。”青黛把漆盒盖好,又拿过块素色帕子盖在上面,“不过也不用太郑重,姐妹间说句贴心话就够了。
您要是实在过意不去,不如把您前儿绣的那个荷包送她?青碧色的软缎,上面绣着几枝兰草,配她的性子正好。”
安陵容眼睛一亮:“你倒提醒我了!那荷包我绣了快半个月,原想着没机会送,正好……”她说着就要起身去找,却被青黛按住了。
“不急这一时。”青黛扶着她的胳膊让她坐稳,“天还冷呢,您刚松快些,别再着凉了。我去把荷包找出来收着,等过几日天气暖了再送不迟。”
安陵容点点头,又低头看了眼盖着帕子的漆盒,嘴角还带着笑。
青黛端着漆盒往柜边走,脚步放得轻,心里却暗道:这一步算是劝住了,可往后这样的事,怕是还多着呢。
宫里的人精着呢,见她如今不得宠,难免有人想踩一脚,便是甄嬛和沈眉庄,也未必事事都能顾到她的心思。
护着她活下去,不光要防着旁人的算计,还得护着她这点敏感的心思,别让她被宫里的凉薄磋磨得生了刺,也别让她因着这点敏感,和真心待她的人远了心。
她轻轻关上门,回头瞧见安陵容正拿指尖拨着软榻上的流苏,她原本苍白的脸颊也有了点血色。
路还长着呢。青黛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