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婆子的斥骂如同冰水浇头,瞬间让林薇从巨大的惊恐中强行拉回一丝理智。
不能慌!林薇,你是编剧!你创造了这个世界,你知道所有的剧情走向!
她猛地低下头,掩盖住眼底翻腾的情绪,用那沙哑陌生的嗓音讷讷应道:“是…是,王嬷嬷,我这就洗。”
她笨拙地抱起那桶散发着汗味和血腥气的衣物,踉跄地走到那口巨大的、结着冰碴的水缸旁。冰冷的水刺得她手上的冻疮钻心地疼,但她咬紧了牙关。
原主的记忆碎片混乱地拼接起来:这个浣衣婢也叫小薇,无父无母,因家乡遭灾被卖入侯府为奴,性格怯懦,终日沉默劳作,是府里最不起眼的存在。几天后,京城会来一位重要的御史大人,侯府上下严阵以待。原主就是在给前院送熏洗好的衣物时,因为过度紧张,不小心将水盆打翻,溅湿了御史的衣摆……承磊当时正陪同御史,甚至没多看地上磕头如捣蒜的她一眼,只漠然地摆了摆手,吐出一个字:“杖。”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死亡,原来离得如此之近,如此具体。
林薇用力搓洗着手中冰冷的衣物,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
逃跑?侯门深似海,她一个身份低微的罪奴,能跑到哪里?被抓回来只怕死得更惨。
求饶?在冷面将军承磊面前,求饶只怕会死得更快。
唯一的生路,似乎只有一条——改变剧情!
可是,怎么改?她现在只是一个最低等的浣衣婢,连承磊的身都近不了,谈何改变?
编剧的本能在绝境中开始苏醒。她开始飞速地检索脑海中的《镇北寒》剧本,像在浩瀚的数据库里搜寻那一线生机。
剧本……剧情……人物小传……承磊的性格设定……
承磊:冷峻寡言,治军严明,赏罚分明,极度厌恶无用之人与麻烦。但他有一个不为人知的特点——极度惜才,对真正有能之士会另眼相看,甚至不惜破格提拔。
一个模糊的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火柴,瞬间照亮了林薇的脑海。
她不能做一个无用的、只会制造麻烦的炮灰。
她必须要让自己变得“有用”!在承磊面前展现出“价值”!
可是,价值?她一个现代编剧,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在这将军府里能有什么价值?难道去给承磊讲剧本结构吗?
她的目光落在手中那件玄色亲卫劲装上。衣襟处,有一块不明显的深色污渍,像是干涸的血迹混合了某种特殊的泥土。剧本里似乎提过一句,承磊的亲卫队近期在京城外剿灭了一小股流窜的北狄探子……
等等!北狄探子!
林薇的心脏猛地一跳。剧本第三集,承磊会遭遇一次来自北狄细作的精心设计的刺杀,虽然最终有惊无险,但他的一名心腹亲卫却因中了对方一种混合奇毒而重伤不治。那种毒,初期症状极不明显,只会让人觉得疲惫气虚,像是感染风寒,但毒素会悄然侵蚀心脉,等到咯血之时,已是药石无灵。
而那种奇毒的关键成分之一,恰好需要一种生长在北狄苦寒之地的名为“灰烬草”的植物汁液混合特殊矿物提炼……其干涸后的痕迹,正是暗红色带着细微的灰色颗粒!
林薇猛地拿起那件劲装,凑到昏暗的油灯下仔细辨认。
衣襟那块污渍的颜色和质感……和她剧本里描写的“灰烬草”毒素残留痕迹,惊人地相似!
难道……剧情已经开始了?这名亲卫已经中毒了?只是现在还处于无人察觉的初期?
巨大的恐惧瞬间被一种更强烈的、属于编剧掌控剧情的兴奋感取代。
她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她知道谁能救那个亲卫的命!
这就是她的价值!她活下去的筹码!
“啪!”一声鞭响突兀地抽在她旁边的地面上,溅起脏污的水花。
王嬷嬷去而复返,恶狠狠地瞪着她:“死丫头!磨磨蹭蹭地看什么看?!一件破衣服能看出花来?还不快点洗!天亮前洗不完,有你好看!”
林薇吓得一哆嗦,下意识地把那件衣服藏到身后。
这个动作反而引起了王嬷嬷的怀疑:“藏什么藏?拿过来!是不是偷了东西?”
“没有!嬷嬷,我没有!”林薇急声道,大脑飞速旋转,“这……这衣服上的污渍好像有点特别,我……我想试试能不能洗干净,怕洗坏了,所以仔细看看……”
王嬷嬷狐疑地一把夺过衣服,瞥了一眼:“不就是点血渍泥点子?多用点皂角搓!侯爷的亲卫大人們是要随扈贵客的,衣服必须整洁!要是耽误了事,仔细你的皮!”
她骂骂咧咧地把衣服扔回木盆,又催促了几句才转身离开。
林薇抱着木盆,心跳如擂鼓。
机会!这或许是唯一能接近剧情主线、引起承磊注意的机会!
但她要怎么做?直接跑去告诉承磊,你的亲卫中毒了?只怕还没靠近主院,就被当成胡言乱语的疯子乱棍打死了。
她需要一个契机,一个能让她的“未卜先知”变得合理的契机。
夜色渐深,寒风呼啸。林薇一边机械地搓洗着衣服,一边疯狂地构思着她的“求生剧本”。
首先,她必须确认那名亲卫是否真的已经出现中毒的初期症状。
其次,她需要找到一个不会立刻被当成妖言惑众的方式,将信息传递出去。
最后,她必须要让这条信息,最终能精准地传到承磊的耳中。
每一步都险象环生,一步踏错,就是万劫不复。
她搓着衣服,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浣衣院那低矮的、被寒风吹得呼呼作响的破旧木门。
门外,是森严侯府,是未知的险境。
但也可能是……她笔下那个冷面将军,承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