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诚的办事效率极高。不过两日,关于流言的调查便有了初步结果。
正如林薇所预感的那般,这阵突如其来的“风”,源头果然指向了永昌伯爵府。
那日赏菊宴虽安然度过,但侯府突然的“赠酒”行为,以及后续丞磊对伯爵府似乎过于“关切”的几次询问,让本就心思敏感、喜好钻营的永昌伯夫人生出诸多猜测。她在与几位交好的贵妇饮茶闲谈时,难免流露出几分“侯爷府上似乎藏了位妙人儿”、“也不知是何等殊色竟能让不近女色的侯爷如此破例”之类的暧昧话语。
贵妇圈本就是谣言的最佳温床。一传十,十传百,经过无数张嘴巴的添油加醋,最终演变成了“镇北侯金屋藏娇”、“边关带回的红颜知己”等多个香艳版本,甚至在某些小范围的宴席上成了谈资。
而一些原本就嫉妒丞磊权势或与他政见不合的官员,也乐于见到这位冷面侯爷沾染上些“风流韵事”,暗中推波助澜,这才让流言短短几日便有了不小的声势。
书房内,听着赵诚的禀报,丞磊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永昌伯夫人……”他冷冷地吐出这几个字,指尖一枚玄铁扳指几乎要嵌入桌面,“看来永昌伯府是太清闲了。”
赵诚垂首肃立,不敢接话。他知道,侯爷这次是真的动怒了。
“那些跟着嚼舌根的官员,名单都记下了?”丞磊的声音冰寒刺骨。
“已初步掌握,正在进一步核实。”
“很好。”丞磊眸中闪过厉色,“边贸清查正需立威,便从他们开始吧。找个由头,该查的查,该办的办。至于永昌伯夫人……”
他顿了顿,语气森然:“伯爷治家不严,纵内眷妄议朝臣,散播流言,罚俸一年,闭门思过三个月。让伯爷好好管教一下自己的夫人,若管不好,本侯不介意替他管。”
这惩罚不可谓不重!罚俸闭门都是小事,关键是这脸面扫地!经此一事,永昌伯夫妇在京城圈子里恐怕很长一段时间都抬不起头了。
“是!属下这就去办!”赵诚心中一凛,立刻领命。侯爷此举,既是惩戒,更是杀鸡儆猴,警告所有在背后非议之人。
“等等。”丞磊又叫住他,“府内呢?可有人懈怠轻慢?”
赵诚忙道:“回侯爷,府内众人皆谨守本分,并无怠慢之举。只是……关注确实比以往多了些,但无人敢逾矩。”
丞磊点了点头,神色稍霁:“加派两人,暗中护着她那边。若有任何可疑之人靠近,一律拿下。”
“是!”
赵诚退下后,丞磊独自坐在书房内,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枚白玉令牌——他并未真正收回,那日之后,林薇似乎也默认了它的存在。
流言……他自然不屑一顾。但那些话语中关于“金屋藏娇”、“红颜知己”的字眼,却像一根根细小的针,微妙地刺中了他内心深处某个连自己都未曾仔细审视的角落。
他想起那个女子惊慌却强作镇定的眼神,想起她捧着令牌时微微颤抖的手,想起秋夜月光下她仰着脸说着“那些马贼总要吃饭穿衣”时的样子……
烦躁地蹙起眉,他将令牌扔回抽屉深处。
不过是个有些用处的棋子罢了。保护她,只是为了确保这份“用处”不被破坏。仅此而已。
他重新拿起公文,试图将注意力集中到边贸清查的计划上,却发现那几个字眼和那张脸总在眼前晃动。
而西厢暖阁内,林薇对此一无所知。她只是隐约感觉到,府内看向她的那些探究目光似乎一夜之间少了很多,下人们的态度也恢复了之前的恭敬,甚至更加小心翼翼。
就连送来的饭食点心,也似乎又精细了几分。
她心中疑惑,却也不敢多问。只是愈发谨慎地待在自己的小院里,不敢再轻易动用那枚令牌。
又过了两日,一个意想不到的消息传来——永昌伯因“治家不严,纵容内眷非议朝政”被罚俸禁足,伯夫人更是称病,谢绝了一切往来应酬。
消息是送饭的侍女小声透露的,语气中带着几分唏嘘和敬畏:“都说是因为伯夫人嘴碎,说了不该说的话,惹怒了侯爷呢……侯爷真是……”
林薇听完,心中巨震!
她立刻将此事与之前的流言联系起来!丞磊他……竟然用了如此雷霆手段!这简直是在明晃晃地告诉所有人:闲话的主角受他庇护,妄议者,便是与永昌伯府同样的下场!
他这是在……为她出头?
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混合着巨大的不安,瞬间席卷了林薇。他这样做,固然震慑了宵小,但也无疑将她更紧密地和他捆绑在了一起,几乎向外界坐实了那些猜测!
这到底是保护,还是另一种形式的标记和占有?
她心乱如麻,再也看不进一个字。
傍晚时分,天空飘起了淅淅沥沥的秋雨。
林薇心烦意乱,屏退了侍女,独自一人抱膝坐在窗边的榻上,望着窗外被雨丝打湿的芭蕉叶发呆。
雨声淅沥,敲打着屋檐和窗棂,让人的心思也变得潮湿而黏腻。
忽然,一阵熟悉的、沉稳的脚步声穿透雨幕,由远及近。
林薇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识地坐直了身体。
脚步声在她的院门外停顿了一下,随即,院门被轻轻推开。
丞磊撑着一把油纸伞,独自一人走了进来。细雨打湿了他肩头的墨发和衣袍的边缘,让他冷峻的轮廓在雨雾中显得有些模糊,竟无端生出几分寂寥之意。
他收了伞,立在廊下,目光看向窗内的她。
四目相对,林薇的心跳骤然失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