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无选择
室外阳光正好,却照不透她心头的层层迷雾。文书女官……这身份像一件精致却不合身的华服,套在她这个异世魂灵的身上,处处透着别扭和危险。
赵诚早已候在外面,见她出来,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抬手道:“林姑娘,请随我来。”
称呼已然改变。从“小薇姑娘”到“林姑娘”,一字之差,意味着她在侯府中的地位已然不同。
文书苑位于主院东侧,是一处清幽独立的院落,与丞磊的书房相距不远。院内藏书颇丰,卷帙浩繁,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墨香和旧纸特有的味道。这里工作的多是些老成的书记官和学者,看到赵诚亲自领着一位如此年轻貌美的女子进来,无不面露惊异,纷纷停下手中的工作。
赵诚轻咳一声,朗声道:“这位是林薇姑娘,侯爷亲聘的文书女官,负责协助整理古籍杂记,日后便在此处理事。尔等需以礼相待,不得怠慢。”
众人面面相觑,虽满腹疑虑,但见是赵诚亲自引荐,又提及侯爷,只得纷纷躬身称是。
赵诚简单交代了几句,留下林薇一人,便告辞离去。
林薇站在偌大的文书苑中,感受到四面八方投来的或好奇、或探究、或隐含轻视的目光,只觉得浑身不自在。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走到分配给她的那张梨花木书案前坐下。
案上已经堆放了少许卷宗,似是些地方风物志和前朝轶闻录,这大概就是丞磊所说的“整理古籍杂记”。工作内容看似清闲,但她知道,这不过是掩人耳目的幌子。她真正的“职责”,是成为他藏在书海中的一把秘密武器。
日子仿佛又恢复了某种平静,却与以往被软禁时的死寂截然不同。
她每日清晨前往文书苑点卯,埋首于故纸堆中,偶尔需要为其他书记官誊抄一些不甚紧要的文书。她表现得谦逊低调,努力适应这个时代的文字和用语,遇到不懂之处便虚心请教,倒也渐渐摸到些门道。
丞磊并未立刻“使用”她。他伤势渐愈,开始重新处理军政事务,偶尔会来文书苑取阅卷宗,每次到来都引得众人屏息凝神。
他经过林薇的书案时,脚步从未停留,目光也未曾在她身上多有流连,仿佛她真的只是一名普通的女官。
但林薇却能感觉到,那道看似不经意的视线,总会极快地、精准地扫过她手边的书卷和她正在书写的内容。他在观察,在评估,在确认她是否安分,是否在努力融入这个角色。
这种无声的审视,比直接的质问更让她心弦紧绷。她必须时刻提醒自己,谨言慎行,不能露出任何属于“林薇编剧”的现代马脚。
偶尔,在无人注意的角落,赵诚会悄无声息地出现,递给她一张小小的纸条,上面或许写着一个地名,一个人名,或者一个看似无关的事件。
“侯爷问,姑娘对此地/此人/此事,可有‘感觉’?”
这便是他“运用”她的方式。不直接询问未来,而是抛出过去的碎片和当下的线索,试探她的“知识”边界和反应。
林薇每次接到纸条,心都会提到嗓子眼。她必须飞快地在大脑的剧本数据库里搜索,将那些信息转化为符合“直觉”模式的、模糊而谨慎的回应。
“此地……似有不安,水患或匪患?”
“此人名号……隐约令人心慌,恐非善类。”
“此事……仿佛梦中模糊闪过,结局似有隐忧。”
她的回答被赵诚无声收走,至于丞磊如何理解、如何决断,她一无所知。她就像被蒙上眼睛推入迷宫的人,只能凭感觉摸索,不知下一步是生门还是陷阱。
高墙之外,关于镇北侯府这位新晋“文书女官”的流言,却又悄然兴起。只是这一次,因着丞磊毫不手软的整治和那场秋猎护驾的功劳,无人再敢明目张胆地非议,只化作私下里窃窃的揣测。
“不过是个幌子,侯爷何等人物,岂会真看重一个女子之才?”
“听闻是远亲,怕是家中无人,侯爷仁厚,给个容身之所罢了。”
“我看未必,那日赵统领亲自引荐,神色恭敬得很呢……”
这些话语,偶尔也会飘进林薇耳中。她只是垂眸,更加专注于眼前的纸墨。
她与他之间,隔着一道无形却坚韧的心墙。墙内是她战战兢兢守护的秘密和无法言说的情感;墙外是他深不可测的谋算和天下棋局。
她不知道这道墙何时会崩塌,又会以何种方式崩塌